柳啞子

前言

　　毛蘆蘆“戰(zhàn)爭兒童小說三部曲”，促使我思考許多關(guān)于當下中國兒童文學的命題?！　≈袊斚聝和膶W是遠離歷史的，甚至對幾十年前的歷史都很少加以關(guān)注，它熱心的是當下——正在喧嘩與騷動中的當下。我去一些中小學講課，經(jīng)常會有老師和學生問我：你為什么總是寫五六十年代發(fā)生的事情？為什么不寫寫我們今天的生活呢？我總覺得他們的思路很奇怪：我為什么一定要寫你們今天的生活呢？難道我從前的那些與我的生命聯(lián)系在一起的生活就不算生活嗎？真是豈有此理！我們有大量的作品就是為迎合這樣一個奇怪的思路去寫的。這些作品還被批評家們指認為是“具有現(xiàn)實主義精神”的作品。我卻一直以為這是對“現(xiàn)實主義”的曲解?，F(xiàn)實主義其實與寫當下還是寫從前無關(guān)。那些數(shù)百年前問世的經(jīng)典作品，今天看來，不依然在閃耀著強烈的現(xiàn)實主義光芒嗎？　　我曾很堅決地表達過：為今天寫，不等于寫今天?！　∶J蘆在寫戰(zhàn)爭三部曲時似乎也預(yù)感到了這一奇怪的思路。但她果斷地說：有些歷史，必須有人提起；有些事實，必須得到尊重；有些痛苦，必須得到記憶?！　∧嵌螝v史不只是成人文學的寫作資源，也是兒童文學的寫作資源。然而，除了個別兒童文學作家還在默默地開采它，我們大部分人都把它忘卻了。這是很不應(yīng)當?shù)氖虑椤ＣJ蘆調(diào)轉(zhuǎn)頭去，透過時間的蒼茫，回到了那段每一個中國人都應(yīng)當刻骨銘心的歷史。烽煙中，歷史在流血流淚，但中國的男人們女人們都在奮力抵抗和戰(zhàn)斗，而更可歌可泣的是，還有那些善良而勇敢的孩子們也在吶喊、殺敵。這里有令人顫抖的殘酷，卻也有令人感動的堅韌、頑強、勇猛和智慧。我們，還有今天的孩子們，應(yīng)當感謝毛蘆蘆讓我們重回戰(zhàn)爭的現(xiàn)場。這個現(xiàn)場展現(xiàn)了我們這個民族的性格和品質(zhì)，闡釋了戰(zhàn)爭的含義，解讀了復(fù)雜的人性，而所有這一切，都具有很現(xiàn)實的意義。　　忘記歷史，意味著背叛。我贊成這個觀點?！　∽尯⒆觽冎肋@段歷史，是為了他們的未來、中國的未來?！　∵@些故事無疑是沉重的，固然有歡笑，但從根本上說是悲劇性的，這與當下的兒童文學所奉行的快樂原則又是反調(diào)的?！　　翱鞓贰笔钱斚律钪械囊粋€高頻詞。我們可以看到，處處在拿這個詞來修飾幾乎所有的行為：快樂語文、快樂數(shù)學、快樂英語、快樂作文……有個流行的觀點幾乎成為一種口號：讓孩子們在快樂中健康成長。沒有人懷疑過這個口號，都以為這是天經(jīng)地義、理所當然的。今天的孩子真的那么不快樂嗎？到底是他們的處境自然造成他們不快樂呢？還是由于我們營造了這樣一個語境從而使他們似乎覺得不快樂了？他們的處境難道要比毛蘆蘆戰(zhàn)爭三部曲中的那些孩子們的處境還要糟糕嗎？他們的童年固然不是十分理想的童年，他們也確實有不快樂的理由，但這些不快樂的理由是不是被我們大大夸張了？比起毛蘆蘆戰(zhàn)爭三部曲中的那些孩子們，今天的孩子們的處境大概不算是最糟糕的吧？既然葉一彌、柳啞子、林芝、毛栗子們沒有抱怨、哀嘆、絕望，而是擦干眼淚勇往直前，那么，今天的孩子也就沒有太多的理由為自己的處境唉聲嘆氣，大人們也就不應(yīng)當只是看到孩子們“受苦受難”的一面而完全忘記了他們沒著太多的優(yōu)裕、舒適和愜意。　　我總在思索：一個只知道快樂的孩子真的能夠健康成長嗎？　　我想是不能的。一個孩子如果沒有憂患意識、悲劇意識，而只是一味傻樂，他的成長八成是不會健康的。他長大了，只可能是一個眼大無光的單面人?！　‘斚轮袊鴥和膶W不遺余力地制造所謂的快樂，我是一直懷疑的。僅靠這種沒有質(zhì)量、沒有內(nèi)涵并且格調(diào)低俗的快樂就能讓孩子健康成長，那就奇怪了。　　在這樣一個背景之下，毛蘆蘆寫作戰(zhàn)爭三部曲，其用意是令人尊敬的。它們的出版，對于調(diào)整中國兒童文學“快樂化”格局，是有重要意義的?！　∥覀冃枰@樣的書，孩子們的健康成長需要這樣的書?！　《稹鹁拍昃旁率巳兆颖本┐髮W

內(nèi)容概要

　　在浙西的柳村里，有一個啞巴孩子，名字叫柳啞子。他有一個幸福的家：殷實的家境、知書識禮的父親、賢淑溫柔的母親，還有無憂無慮的弟弟?！　∪欢瑧?zhàn)爭的陰影吞噬著父親的靈魂，父親變成了無藥可救的鴉片鬼。家敗了，人亡了，母親成了寡婦，帶著柳啞子和弟弟艱難度日，在貧苦中享受著些許的安寧?！　∪欢?，一個受傷的日本兵的到來打破了鄉(xiāng)間平靜的生活。善良的柳啞子好心救了他，沒想到卻給全村老小招來殺身之禍……祠堂的大火中，鄉(xiāng)親們唱起令人心碎的《搖籃曲》，柳啞子帶著村里的孩子們死里逃生?！　?fù)仇之火熊熊燃起，柳啞子站在山坡上徐徐回望：童年，已成為戰(zhàn)爭中最無邪的祭品。

作者簡介

　　毛蘆蘆，本名毛芳美，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浙江衢州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曾三次獲得冰心兒童文學新作獎和大獎，首屆中日友好兒童文學獎等。小說集《蘆花小旗》曾獲浙江省共青團第六屆“五個一工程”獎，浙江省第九屆“五個一工程”獎。

書籍目錄

引子一、新娘二、葬禮三、逼債四、戒煙五、大六順六、麻六七、春八、耕田九、城里先生十、鬼子十一、明月十二、受難十三、死火十四、新火尾聲后記

章節(jié)摘錄

　　這天——農(nóng)歷六月六，是一年里最熱的日子，而那一池水，就在柳啞子前方不遠處輕輕蕩漾著。蜻蜓來了又去，蝴蝶飛過又回，青蛙聒噪著在岸邊東一撥西一撥地劃水，燕子斜著身子，反復(fù)用翅膀為菖蒲打著扇兒，黃鸝則拔高嗓門，不斷用清新小曲為柳葉降溫。水中，那東一簇西一簇的藍蓮花，就像一只只盛情邀約的小手，借著微風，使勁向柳啞子揮舞著，招搖著，搖得柳啞子每用小鐮刀放倒一把稻子，都會不由自主地抬起頭，望著那一池柔和微笑著的水波，舔一下早已干焦的嘴唇。　　母親其實早注意到柳啞子對那池清水的無邊興趣了，但她卻假裝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只顧埋頭割稻。嚓嚓嚓，嚓嚓嚓，鐮刀與稻稈間那單調(diào)又執(zhí)拗的碰擊聲，被火辣辣的陽光一蒸一煮，膨脹開來，幾乎遮住了鋪天蓋地的蟬鳴。　　長長的一壟稻子，終于割到頭了。母親拉拉柳啞子的袖子，示意他休息一下。柳啞子站在田邊，看看母親，又看看近在咫尺的那個大池塘，大大的眼里，全是柳絲兒迎風飄拂、魚泡泡隨水起伏的影子，還有那比池水更深的嬉水渴望。但他只是靜靜站著，默默承受著酷熱的煎熬，盡力壓制著撲向池水的沖動，以至于把一張小臉憋得赤紫赤紫的。柳啞子知道，這個池塘是他和弟弟的宿敵，是奪走他父親生命的罪魁禍首，更是他母親心中最大的禁區(qū)，所以，不管它看上去有多么清涼多么明澈多么嫵媚多么誘人，他就是堅持著不向母親提下水的要求?！　】粗鴨∽幽歉笨喟た鄵蔚亩聵觾?，母親心一酸，拍了拍柳啞子的肩膀，重重嘆了口氣。　　柳啞子見自己把母親臉上的陰云拉扯了出來，連忙歉疚地捏著小鐮刀，低下頭，彎下腰，撅起屁股，割起了第二壟稻子?！　『怪闈L滾，稻浪滔滔。在熾烈的太陽底下，那挨挨擠擠的沉重稻穗，翻出一道又一道金黃的光暈，打在柳啞子身上，把清清秀秀的一個小人兒，晃得越發(fā)渺小越發(fā)單薄了?！　〉鴨∽硬挪还茏约涸谀情熋Ｃ５氖思状筇锢?，到底像個水蚊子還是像個小蚱蜢呢！他只想多割一棵稻，再多割一棵稻，把母親眼角的笑紋兒重新給牽引出來。　　別看柳啞子只有八歲，別看柳啞子是個不會聽不能說的啞巴，可他，已經(jīng)知道體恤母親照顧母親了?！　∧赣H看著兒子那奮力割稻的背影，心里不禁漲起一股又欣慰又痛楚的潮水。潮水沖上鼻竇，細無邊際的淚浸潤著她的眼眶——她的眼眶濕了?！　　鞍Α皬?fù)啊，謝謝你用性命換來的這個兒子！謝謝你！你看，今天還是他的小生日，我本不讓他跟來割稻的，他卻一定要來幫我。天太熱了，咱兒子明明很想下水去玩一玩，洗一洗，可他知道我嫉恨這池水，就硬生生地把這愿望壓了下去。景復(fù)，其實我也真傻，我跟一池水較什么勁呢？我再跟它較勁，再不理它，它也不會把你送還給我了?。“?，我早應(yīng)該跟它講和啦！”母親一邊唧唧咕咕自言自語，一邊慢慢蹲下身去，顫巍巍、顫巍巍地把手插進了池水?！　〕厮鋵嵅]有想象的那么涼爽，但母親還是像碰到冰水那樣，很快把手從水里抽了出來。　　自從前年冬天柳啞子的父親因救柳啞子淹死在這池塘里，母親還是第一次觸摸這池清水，第一次直面自己對這個池塘又恨又愛的感情呢！　　當母親把手從水里刷地抽回來時，她整個人竟像突然害了急病似的，一屁股癱坐在塘坎上，蓄在眼里的潮水一涌而出，似乎是波濤滾滾，卻又無聲無息?！　÷耦^割稻的柳啞子，因為離開塘坎還不遠，所以很快就感覺身后出現(xiàn)了異樣，不由匆匆轉(zhuǎn)過身來?！　“。赣H怎么啦？她正坐在柳絲飄悠的塘坎上，舉著一只手，對著被樹陰畫得斑斑駁駁的陽光，輕輕地搖著晃著，臉上掛滿了汗水和淚水！　　“呀！呀！”柳啞子焦急大叫著，一個縱跳就撲到了母親膝前?！　　拔覜]事！傻兒子！我好了，不再怕它啦！”母親摸摸兒子的腦袋，又抹抹自己臉上的淚水汗水，然后牽過兒子的小手，一下子就把兒子的手按進了池塘！　　水，真的遠不如想象的那么清涼，但它卻讓柳啞子驚喜地咧開了嘴唇！“啊！啊！”他歡愉地大吼了兩聲，馬上又把嘴捂住了?！　　盀槭裁茨阃蝗缓昧耍俊绷鴨∽佑醚凵裨儐栔赣H?！　　拔蚁胪?。你還有很長很長的一輩子，我總不能讓你和你弟弟永遠避著這池水！我不是告訴你們，無論遇到什么，都要勇敢面對嗎？我也應(yīng)該勇敢面對！”母親用手比畫著向兒子解釋道。　　柳啞子明白了母親的意思，他又“啊”地發(fā)出一聲大吼，隨即把整個腦袋都扎進了水里。　　“哎呀，小心，兒子！”母親抓著柳啞子的衣服，黝黑清秀的臉上，忍不住爬上一朵微笑的紅桃花?！　∵@花，與池塘邊那纖纖裊裊的菖蒲花、與池塘中心那東一簇西一簇的藍蓮花、與母親身后那無邊的黃稻谷相互輝映著，一時間，把柳村的田野，照得一片通明……　　當柳啞子從水中仰起腦袋，驟然撞上母親那一臉甜美的微笑時，他不由怔住了。呆了半晌，他才張開嘴巴，費勁地吐出了一個含糊不清的詞兒：“新羊！”　　自從前年冬天被他父親從鋪著薄冰的池塘救上來以后，柳啞子高燒一場，耳朵就徹底聽不見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差不多完全喪失了說話的能力。但母親是懂得兒子的，母親知道兒子此時想表達的是什么。兒子那是在夸獎她，說她美得像個新娘呢！　　新娘！是的，現(xiàn)在這個艱苦勞碌、貧寒無依的母親，以前，確實是柳村最漂亮最富有最高貴的新娘啊！　　聽到兒子對她的由衷贊美，母親眼望著清凌凌的池水，不禁陷入了長長、長長的回憶……　　P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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