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特別行動(新安江大移民遲到五十年的報告)

前言

　　2007年3月27日，江西省德興市萬村鄉(xiāng)新村畈移民村童解放成了第一個享受國家水庫移民后期扶持的對象，一家五口人拿到了2006年下半年的扶持金1500元。國家后期扶持大中型水庫移民的序幕由此揭開。國務院的這一決策如久旱的春雨，滋潤了50萬新安江水庫移民的心田。　　中國的農(nóng)民是最值得信任的農(nóng)民。他們是中國工業(yè)起步、發(fā)展的奉獻者，他們也是中國工業(yè)起步、發(fā)展的犧牲者?！　?958年，淳安人匆匆將縣城搬遷到排嶺，形成了新安江水庫。今天的新安江水庫庫底曾有賀城、獅城兩座縣城，茶園、港口、威坪三座古名城，還有數(shù)不清的古村落。面對湖中178億立方米的清新湖水和湖上1078個翠綠山峰，郭沫若曾詩興大發(fā)，提筆寫下了“西子三千個，群山已失高。峰巒成島嶼，平地卷波濤?！钡脑娋??！　〈景驳逆幼兿群蠼?jīng)歷了幾個階段：　　最老的新縣：據(jù)考證，夏、商、周時期，淳安就有成熟的青銅器文化。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設立了淳安縣。晉太康元年（公元280年）與淳安山水相依的新定縣改名為遂安縣。淳安、遂安距今的1800年歷史中，人才輩出，歷代曾有308名進士，三名狀元，明代商輅曾為英宗、代宗、憲宗“三元宰相”。嘉靖三十七年五月至四十一年六月（公元1558-1562年），明代著名清官海瑞任淳安知縣，海瑞謙政恤民，剛正不阿之風傳聞四海。1958年10月，淳安、遂安兩縣合并，賀城、獅城一年內(nèi)相繼沉入水底，縣城搬上排嶺，就形成了一個新縣。　　最大的小縣：淳安環(huán)萬山為邑，與安徽省歙縣、休寧兩縣為鄰，與本省臨安、桐廬、建德、衢縣、常山、開化六縣接壤，總面積達到4427平方公里，為浙江之最。然而淳安卻是經(jīng)濟小縣。2004年，淳安縣國民生產(chǎn)總值僅相當于人口相近又相鄰的桐廬、建德、臨安等縣（市）的一半。相鄰的桐廬、建德、臨安的消費品總額是淳安人兩倍左右?！　∽罡坏母F縣：淳安解放后，尤其是土地改革后，據(jù)國家科委南方考察組織的考察報告，淳安縣農(nóng)業(yè)總產(chǎn)值、農(nóng)業(yè)總產(chǎn)量、向國家投售商品糧曾躍為浙西13個縣之首。但就在新安江水庫形成后，這華東電網(wǎng)啟動電源的光明之水卻讓淳安進入了“倒退十年，徘徊十年，恢復十年”的艱難歷程。30萬畝耕地淪為水域，糧食總產(chǎn)量、農(nóng)業(yè)總產(chǎn)值、財政總收入均直線下降。淳安縣由一個余糧縣變成了缺糧縣，元氣大傷。2004年，水電部部長鈕茂生到淳安視察后感嘆說：“原來是魚米之鄉(xiāng)，現(xiàn)在米沒有了，魚也不是他們的了，留下那么多問題和困難，成了杭州的西藏。”　　新安江水庫煙波浩淼，峰巒疊嶂，千余座島嶼猶如塊塊翡翠鑲嵌在明鏡之中，水碧山黛，風景旖旎，以“綠色千島湖”之美譽蜚聲中外。2005年末，中央電視臺舉辦魅力名鎮(zhèn)評比，在近兩千個名鎮(zhèn)中，不到50年歷史的千島湖鎮(zhèn)令人矚目，被評為旅游名鎮(zhèn)。僅2006年5月2日一天，千島湖旅游人數(shù)就達到3萬人?！　∏u湖人氣旺的優(yōu)勢是一庫得天獨厚的碧水，這容量178億立方米的一庫碧水，讓人歡笑，給人心酸；這178億立方米的一庫碧水，讓人幸福，給人悲傷；這178億立方米的一庫碧水，創(chuàng)造了財富，也給人帶來了苦難；這178億立方米的一庫碧水，讓這里的老一輩們無限地追念和深思……　　1954年，譚震林拍板確定新安江實施一級開發(fā)的方案。1956年國務院批準新安江水電站正式列入第一個五年計劃，兩個月后，在建德銅官建設新安江電站的準備工作正式開始啟動，同年11月，淳安縣茶園紫峰鄉(xiāng)芹坑村作為第一批移民遷往桐廬縣橫村鄉(xiāng)孫家村落戶，當時震撼世界的第一次全球最大的水庫移民大遷徙序幕就此拉開?！　≡谀莻€自信心大得沒邊兒，改天換地，征服自然的信心高度膨脹的年代，老實巴交、聽話的淳安人只有服從，不會討價還價，結果出現(xiàn)了二十九萬多山農(nóng)大移民的悲壯場面。1973年，新安江水電站建設權威的一份總結報告上，在深思新安江水庫移民的教訓中，沉痛寫下了“目前新安江水庫移民工作不能得到一個確切的移民數(shù)據(jù)和正確的分析資料！”這一句話凝聚著多少問題，發(fā)人深思！　　在當時特定背景下，新安江水庫移民處于一種既主動又非自愿的運動式的遷移中?！　?958年11月移民到建德市大山畈村的雷常勝，五口人分到房子一間半，只有27平方米，按當時的價，人均只有45.09元。過了49年，該村的13戶，50位畬族同胞人均只拿到不足50元的移民安置費。中國人的水庫移民安置就這么廉價？1956年到期972年國家共支出一億多元的移民投資經(jīng)費到哪里去了？據(jù)查淳安、建德、桐廬、開化等縣和浙江省民政廳等單位挪用、借用和管理紊亂核銷了新安江水庫移民投資費二千六百多萬元，這一筆巨大的數(shù)字使新安江水庫原遷移民每人至少少拿了安置費百元以上。譚震林副總理曾十分嚴肅地指出：“我們在新安江水庫移民工作中，有很多嚴重的錯誤、缺點。水電部、少、地、縣都有責任。首先是水電部，光管建設，沒有關心移民問題，光花錢，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問題，研究問題。”最終，國務院給了新安江水庫移民工作定下“移民工作做得不好”的結論?！　∵@里最值得敬佩和歌頌的不僅是淳安的新安江水庫移民，還肯收留他們的、同喝新安江水的安徽同胞和井岡山下的兒女，是他們以大局為重，才使十多萬新安江水庫移民重新安居下來。資溪縣草坪村老黨支部書記丁宗盛曾感慨地說：“我們敬佩浙江人的勤勞，我們佩服浙江人的智慧，我們內(nèi)心歡迎浙江人?！闭撬麄冞@代老人無私地接受了新安江水庫移民，他們和他們的后代為新安江水庫建設做出的犧牲和奉獻也是巨大的。　　一位哲學家曾說，那些表面上看上去雄偉壯麗的事，引起成千上萬狂迷歡呼的事，它們的內(nèi)在所承載的，不過是一種壯麗的“貪婪”。現(xiàn)在新安江水庫這庫碧水不僅是淳安人的驕傲，也是給世人留下了一筆永存的巨大財富。但我們不能忘記創(chuàng)造財富的浙江、安徽27.7萬新安江水庫移民、還有移民史冊上沒有記下的原淳安、遂安移民的父輩們?！　　度嗣袢請蟆吩玳L、中國人民解放軍中將邵華澤在《淳安縣志》序中曾寫下“在修建新安江水庫時，先后有二十幾萬淳安人別離自己的故土和鄉(xiāng)親，移居他鄉(xiāng)。他們在心靈上所受到的震動和重建家園中遇到的艱難，是不曾親身經(jīng)歷過的人所難以想象的。今天，他們已同移居地人民親密相處，融為一體。但淳安仍然是他們的‘根’。他們不會忘記淳安，淳安人民也時刻惦念著他們。”　　記下父輩們的悲壯，一直是我這位淳安游子的夙愿，也是邵華澤等淳安父輩們的一再囑托。歷經(jīng)二十多年的苦磨，上京入滬下江西，奔皖訪淳去麗水，高端訪談，鄉(xiāng)村串門，歷經(jīng)千辛萬苦，行程兩萬多里，跨越浙贛皖三省八個市（地），走訪二十二個縣的近二百個移民村，踏進了一千戶散落各地的新安江水庫移民的門檻，記錄了大量新安江水庫移民的真人真事，他們的親身經(jīng)歷催人淚下。把這一切奉獻給讀者，目地就是讓大家在領略千島湖那漣漪蕩漾的湖光山色的同時，記住曾在淳安土地上生活過的那些人?！　≈斠源藭I給50萬新安江水庫移民和他們的子女們?！　〔⒏嫖烤湃碌囊泼癫恍艺??！　」埠蛧鴮⒂肋h記住中國這一段工業(yè)起步的悲壯歷史。

內(nèi)容概要

　　一個親歷者再現(xiàn)五十年前大移民，一份遲到五十年的移民報告。五十年前，新中國第一次修建大型水庫，壩址選在富饒且文化積淀深厚的浙西新安江流域銅官。三十萬百姓在特殊的歷史條件下從祖輩留下的豐饒之地搬遷到各地。這是幾十萬人幾十年的傷痛之旅，是共和國歷史上醒目的一頁。今天美麗的千島湖下，淹沒著無數(shù)的淚水和故事，新安江大壩的雄姿背后，是由傷痛的力量支撐著。　　《國家特別行動：新安江大移民遲到五十年的報告》以第一手的豐富材料，給我們再現(xiàn)那一段塵封五十年的歷史。這是一座大壩的歷史，但也是幾十萬新安江人的悲壯移民史。

作者簡介

　　童禪福，1969年畢業(yè)于浙江大學，1972年進入新聞單位。1997年擔任浙江省委、省人民政府信訪局局長。1999年任浙江省民政廳副廳長。2005年被浙江省人民政府聘為參事。著有《一個老記者的路》。曾被評為浙江省勞動模范，廣電部優(yōu)秀記者和全國勞動模范。1991年獲首屆范長江新聞獎提名獎。

書籍目錄

引言第一章 跨“一五”的國家特別行動第二章 三十萬人大遷徙第三章 遭遇大饑荒第四章 滑人大瘟疫第五章 水下遺產(chǎn)悲歌第六章 移民三潮的沖擊波第七章 十萬移民重遷江西第八章 填不滿的大窟窿尾聲編輯的話

章節(jié)摘錄

　　我們專程訪問了1959年由淳安港口安置在壽昌縣新安江公社更樓管理區(qū)后塘大隊的部分移民，5月24日上午，我們挨家登門拜訪了幾戶。每到一家，左右鄰居都來和我們談三論四，議論他們眼前最關心的事情。他們集中反映：遷來時，農(nóng)家具帶的少得可憐，房屋、山林都未評議折價，移到壽昌后，自留地、百斤糧地又遠，又少，又差，房子又擠又破，又沒有自己的房前屋后，果樹不能種，豬欄也沒有，生活遠不如移民前。因時間關系，我們即同干部商議，約定他們利用中、晚飯后的時間分兩批到該村小學里做集體訪問，在訪問中著重談了以下幾個問題：　　一、新安江水庫移民的生產(chǎn)生活問題　　問：“你們的生活情況怎么樣？”　　移民說：“糧食分到戶后好些，過去在食堂吃飯的時候，一切是由干部支配。我們?nèi)?8戶移民中有20多人得了浮腫病，已經(jīng)死去11人，現(xiàn)在還有3個人沒有錢治（當時我們已告公社領導要馬上進行診治），得浮腫病死去的人新社員比老社員多四分之三?！绷硪粋€移民接著說：“移民家底空，因為來時宣布，大水缸、大鍋、大床、高柜、碗櫥、石磨、大木桶、非拆的大桌子，以及老人的棺材等都不準帶，大多廉價（一個紅棺材五元，一個大缸五角）出售給供銷社（霍士廉批注：這種不合理的收買要賠償農(nóng)民）。有的移民回淳安拿些遺留的用具，干部說我們是東跑西跑，即扣飯票和口糧?！眿D女陸珍美（原先是個漁民）說：“我因妊娠不能勞動也扣去40多斤口糧?！庇幸粋€會計說：“28戶移民共被克扣1036斤口糧，至今未退回一粒米和一分錢。”（霍士廉批注：要迅速歸還）婦女項梅妹哭著說：“我丈夫周愛金有浮腫病要求請假不準，工效不高，廠長葉立德等搶奪他的飯碗說豬沒有吃，你還想吃。我丈夫被迫下寒水撈豬草，浮腫病加重今年2月死亡?！绷硪粙D女接著哭訴著：“我丈夫周發(fā)法有肝炎，又得了浮腫病，因食堂燒柴接不上，干部即到樓上把我們的床鋪搬下來燒，逼我丈夫冒著大雨去砍柴而死亡?！保ɑ羰苛ⅲ哼`法亂紀行為要糾正）　　問：“今年春糧收成怎樣？”　　移民說：“平均畝產(chǎn)只有120多斤?！读畻l》上講一定要有產(chǎn)可超，可是給我們當頭一棒是春糧減產(chǎn)，我們還是擔心吃飯問題。”　　問：“自留地、百斤糧地種得好不？”　　移民說：“老社員種得好，普遍是一百多斤，兩百多斤的也有。移民頂多的只有五六十斤?！薄　枺骸柏i養(yǎng)了沒有？”　　移民說：“許多住在樓上的移民戶怎么養(yǎng)豬?。恐挥幸粦麴B(yǎng)了兩只兔子。”另一個接著說：“住在樓下的有兩戶養(yǎng)了豬。”　　二、新老社員的關系問題　　問：“老社員對你們的態(tài)度怎么樣？”　　幾個移民說：“老社員對我們的態(tài)度也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有的老社員說我們來了，害得他們口糧低了，罵我們移民佬、淳安佬、賊骨頭。老社員把一戶移民養(yǎng)的雞毒死。還有一戶移民在一個荒了幾年的墳地上種了50多株南瓜，被老社員會計的弟弟拔掉了。移民再去種上豆子，那會計的弟弟說地是他的，硬不讓種?！绷硪恍┮泼裾f：“住在老社員家里確實也給人家增加很多不便，亓縣長曾經(jīng)來做過調(diào)解，對移民進行過安慰，對干部和老社員進行了教育和處理，關系有所好轉，但總有些人對移民懷恨，扯皮的事情還是不少。特別是干部思想上未根本解決問題?！庇忠粋€移民說：“大隊長洪家樂，作風不好，虐待移民，撤職后在副業(yè)隊拉車，原來拉車的每月要交90元錢給大隊?？墒乾F(xiàn)在他拉車，只交60元，這個不合理?！薄　枺骸靶吕仙鐔T關系怎么搞好呢？”　　移民說：“最好的辦法是往別處遷，老社員也愿我們往外遷，這樣都有利。今年2月，我們自籌路費到金華專署、地委和省要求另行安排，同時我們兩次派人到臨安找安置點，臨安當?shù)匾餐馕覀內(nèi)ィ褪堑阮I導批準?！绷硪恍┮泼裾f：“由于這問題未解決，移民心不安，影響生產(chǎn)，在3月份，每10個勞動底分的正勞力，平均只做了五六天?！薄　枺骸耙泼癫煌膺w行不行？”　　移民說：“如果確實沒有好地方可遷，那就在這里給我們造房子?！薄　∪?、移民建房問題　　問：“公社有個停辦的工廠給你們住好不好？”　　三四個移民相繼說：“公社曾同我們談過，我們不同意，因為房子質(zhì)量不好，又要跑出20里路地方砍柴?！r(nóng)民住工廠的房子，有許多不便，吃水問題又不能解決，原工廠用水是要翻過一個小山坡，用水泵打上水來用的，每年燒油就要10萬余斤，我們移民搬進去，就把水泵全套送給我們也負擔不起?！薄　枺骸耙泼窳碓旆吭趺礃樱俊薄　∮械囊泼裾f：“經(jīng)過評議到戶，要求把錢發(fā)給移民自己蓋?！绷硪粋€移民接著說：“我們不是說政府給我們蓋的房子質(zhì)量不好，而主要是張三要住平房，偏偏分給他樓房；李四要樓房，偏偏又給他平房，實在別扭?！薄　枺骸耙泼褡约荷w房快不？”　　移民齊聲說：“比公家蓋快得多，移民中什么匠人都有。”有的移民說：“只要允許移民自己蓋，親戚朋友都會來幫忙，家家戶戶老人小孩都發(fā)揮作用的。政府曾計劃給我們蓋房，說要48個月才能完成（后據(jù)亓縣長講確有此事）?！绷碛械囊泼裾f：“按我們自己設計的房子式樣，兩戶一棟，戶戶有房前房后，附屬建筑（豬牛欄、廁所、鍋灶、曬場等）也會安排得好，都會滿意。政府供給我們材料，8月開工，年底保證完成。”　　四、移民自己成立核算單位問題　　問：“請你們談談要求單獨核算的好處？”　　移民說：“單獨核算好?！币粋€移民說：“原先安置在這個隊的移民共有80戶，300來人，因為發(fā)生爭吵事情多，最近才分開安置到別隊去的。這些人單獨成立了核算單位，不大不小?！绷硪粋€移民說：“我們1959年、1960年勞動的錢替老社員還1958年欠的債，這些債都沒算。單獨核算，就不會有互相扯皮的事情。”　　問：“單獨核算有困難不？”　　一個移民會計說：“除隊分的部分農(nóng)具外，還需國家給我們解決一部分，原先我們有雙鏵犁、水車、稻桶、墊皮等成套農(nóng)具，公家?guī)臀覀冞\到新安江壩上后，由于生產(chǎn)隊遲遲不運進來，后來大部分被洪水沖走了?！绷硪粋€移民說：“還要給我們解決一個集體倉庫，一個曬谷場，這些我們原先也是有的。沒有給我們補償?！痹僖粋€移民說：“要求給我們劃一塊柴山地。并以一部分劃給社員做自留山，固定主權，以免亂砍山林?！薄　∥覀冋J為移民的要求和意見是合理的，要鞏固和調(diào)動移民的積極性，應按照絕大多數(shù)移民的意見和辦法去辦?！　　?/p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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