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時間:2011-11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作者:甫躍輝 頁數(shù):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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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容概要
甫躍輝讓我們看到農(nóng)舍里升起的炊煙,聽到了男女老少沒有拘束的大呼小叫,看到了情仇并存的人與人的感情。這些大多是一時一地人們最基本、最常態(tài)的生活反映,是生死愛恨的基本形態(tài)的表現(xiàn),而他是帶著理解、同情的筆調(diào)去寫的。甫躍輝以自己的方式,遵從自己的感受、感情和記憶,在寫作中表達(dá)自己的意念和對生活的理解,尋找人與人之間最重要的關(guān)系要素:溝通。并探討這種不可溝通與不可逾越造成的悲劇與悲哀。
書籍目錄
總序序:讓心靈在人間煙火中互相溝通紅馬雀躍街市初歲守候白雨白雪紅燈籠走失在秋天的夜晚巨象少年游魚王
章節(jié)摘錄
兩姐妹仍在窗子后面的小桌子上寫作業(yè),燈光黃黃的,從背后照著她們,她們的影子瘦瘦的、薄薄的,靜悄悄地貼在窗簾上。窗外院子里,又傳來兩個男孩子的笑聲,她們對了一眼,輕輕掀開一角窗簾,兩顆毛茸茸的小腦袋并在一起。兩個男孩子在院子中央玩一個奇怪的游戲。先是弟弟兩手撐住地面,屁股高高翹起,兩只腳一使勁兒,離開地面,哥哥湊過去,兩手抓住弟弟的腳脖子,使勁兒往上提。弟弟倒立起來,衣服掛下去,露出白色的肚皮,一起一伏的。兩人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好一會兒,哥哥放下弟弟,兩人一齊倒在草地上,哈哈大笑。歡快的笑聲回蕩在院子上空。笑完了,又換作哥哥兩手撐地,弟弟抓住哥哥的腳脖子正在這時,不約而同地,兩姐妹笑了一聲,比以往的任何一聲都要響。笑聲穿透窗玻璃,傳到院子里。她們看到,倒立的男孩仰起腦袋,臉繃得紅彤彤的,一雙濃白的眼睛瞪向她們。他身后的弟弟也望向她們。四雙眼睛第一次對在了一起 她們趕緊放下窗簾,心嗵嗵跳,窗外的笑聲沒了,取而代之的寂靜可怕地蔓延開。她們又忍不住,小心翼翼掀開一點(diǎn)點(diǎn)窗簾,巴不得視線能拐個彎,望見外面的情形。視線果真聽她們的話,她們看到院子里,兩個男孩子站在草叢中,腦袋湊在一起小聲議論著什么,忽然,兩個人同時扭過頭,定定地瞅著她們。她們刷地拉下窗簾,再也不敢往外看了。過了一會兒,屋外傳來吧嗒吧嗒的聲響,像什么東西敲在墻上。她們緊張地望望彼此,豎起耳朵聽,是棍子敲在墻上的聲音。她們壯起膽子,從窗簾的縫隙看出去,兩個男孩子正立在墻根,各舉一根棍子,打墻上的洋茄子。長得很肥壯的洋茄子,一打一個落,撲突撲突掉地上。兩姐妹又氣又急又怕,看了一會兒,仍不見他們住手,那妹妹倏地站起,打開門,跑出去。姐姐略一猶豫,也跟著跑出去。她們站在門口,卻不知道說什么,只是愣愣地盯著那兩兄弟。兩兄弟停下來,轉(zhuǎn)回頭瞅了她們一眼,停了一會兒,又轉(zhuǎn)回頭打墻上的洋茄子,撲突——撲突——妹妹看看姐姐,姐姐咬著嘴唇,嘴唇失去了血色。妹妹沖兩兄弟大聲喊,你們不要打了,那是我家的洋茄子。兩兄弟又停下來,啞巴似的,轉(zhuǎn)回頭瞅她們,眼珠子在眼眶里一輪一輪,嘴角挑釁地翹起。他們并不聽她的,又轉(zhuǎn)回頭,繼續(xù)敲,洋茄子掉下來,撲突——撲突——妹妹又喊,不要打了!聲音從她嫩嫩的嗓子里沖出來。那是七八歲的小女孩的嗓音,尖利,稚嫩,透亮。兩兄弟呵呵笑,現(xiàn)在那兩姐妹也穿著白裙子,一般農(nóng)村女孩子不會穿的白裙子。但她們不再像過去那樣難以接近了,她們身上那種疏離的氣息消失了。妹妹眼圈紅紅的,跳下臺階,我去找我爸,她哭著朝大門口跑去。兩兄弟面面相覷,給她突如其來的哭聲嚇住了,他們從來沒見她們姐妹哭過,愣了一下,慌忙撿起地上的洋茄子,一個一個扔過墻去,他們聽見洋茄子落到松軟的土里。那妹妹站在大門口,肩膀一聳一聳,恨恨地瞅著兩兄弟 當(dāng)然了,事情不會到此為止。那天傍晚,金大年回來,停好單車,照例踱到墻根,一抬眼,傻了,早上掛了滿墻的洋茄子已經(jīng)所剩無幾,只剩下一墻綠葉,嘲諷地瞅著他。他急忙叫來兩個女兒,指著光禿禿的藤蔓,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氣歪了。女兒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說話。我不打你們,我不打你們,他說,你們只消說,是哪個雜種干的,我找他算賬。兩姐妹還是不說話。這時候金大年媳婦王貴芳也回來了。她聽丈夫一說,掃了墻上一眼,放下鋤頭,又問兩個女兒,女兒們鼻子一抽一抽的。你們沒瞧見?王貴芳沖著對門提高了嗓音,讓你們在家里守著,提防那些不要臉的賊,你們說沒看見?她將賊字說得特別大聲,咬牙切齒的,似乎要將那賊字咬碎。對門金大慶家,一家人關(guān)了堂屋,裝作沒聽見。金大慶拍拍膝蓋,問兩個兒子,你們誰干的?好樣的!不虧爹昨晚對你們說的那些話。兄弟倆誰也不吱聲。誰干的?金大慶滿懷期待。不是我們干的哥哥囁嚅道。弟弟偷偷瞥了哥哥一眼,哥哥臉色緋紅。不是你們干的?金大慶臉上的笑凝固了,很失望地盯著兩兄弟,兩兄弟低下頭。我說呢!你們哪有那個膽子,叫我白高興一場。不是你們干的,人家那么罵,你們也不吭聲? 后來,村里人對這次驚心動魄的沖突的了解,多半來自住在院子西邊的老石。老石在供銷社上班,兩個兒子都在縣城工作,家里只有他一個人,那天他關(guān)了供銷社大門回到家里,正趕上沖突由風(fēng)平浪靜向狂風(fēng)巨浪飛躍 按照老石的說法,最先動手的是金大慶的媳婦。那時候金大年兩口子和金大慶兩口子一對一吵,勢均力敵,不可開交。彼此的手指幾乎戳到對方臉上,唾沫是早已噴到對方臉上了,身體卻還保持著應(yīng)有的距離。兩家的小孩子躲在后面,偶爾看一眼對方,又匆匆調(diào)開視線,嚇怕地望著各自的父母。他們導(dǎo)演了這場戲,不過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不重要了。他們已被排除在事件之外,他們的擔(dān)心,也因事件的持續(xù)而減弱,興許大人們吵累了,就會停下來。是金大慶媳婦的那一巴掌,粉碎了他們的幻想。那巴掌實(shí)實(shí)在在拍在王貴芳左臉頰上。用老石的話說,那一巴掌絕對脆、準(zhǔn)、狠。很少有人能夠打出那么高質(zhì)量的耳光。剎那之間,被打的人愣住了,打的人也愣住了,金大年和金大慶也停止對罵,愣住了。復(fù)雜的表情在四個人臉上瞬息萬變,波譎云詭。突然,王貴芳可怕地嚎了一聲,撲向金大慶媳婦,金大慶媳婦仿佛一只沒裝滿糧食的口袋,應(yīng)聲而倒。王貴芳整個身子坐上去,舉手照她臉上扇。她兩手亂劃,如一個溺水求救的人,盡力阻擋王貴芳壓下來的手,同時,兩只腳拼命朝上踢王貴芳的脊背,拼命撐起身子。她沒能將王貴芳從身上掀下,王貴芳也沒能扇還她耳光。正處于膠著狀態(tài),金大年加入了戰(zhàn)事。金大年試圖抓住金大慶媳婦的雙手,好讓自己老婆扇還她耳光,金大慶媳婦眼看招架不住,喉嚨里發(fā)出一種不像人的聲音 還是老石,最先發(fā)現(xiàn)那件讓事件滑向更加可怕之處的東西。那也不是什么特別的東西,不過是案頭的一把殺豬刀。農(nóng)村里,許多人家都會有這種刀子。金大慶提著一把殺豬刀,低著頭,從自家廚房大踏步?jīng)_出來。今天我就不信!他的嗓音低沉、渾厚,在女人們破碎的嗓音中殺出一條血路 所有人一起愣住了 金大年首先反應(yīng)過來,媽呀!——老石說,金大年當(dāng)時確確實(shí)實(shí)這么喊了一聲,然后,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又爬起來,轉(zhuǎn)身飛跑,腳不點(diǎn)地。金大慶沒顧上幫媳婦一把,提了殺豬刀,朝金大年追上去。王貴芳望著自己抱頭鼠竄的丈夫,嘴巴張得老大。金大慶媳婦乘勢推了她一把,她坐到地上去了。她們沒再注意對方,一起把目光投向各自的丈夫。后來,整個沖突,老石最喜歡向人描述的就是這一段。只有那種時候,你才曉得哪個是個男人,哪個不是。老石抿一口酒,拋出自己的灼見:別看金大年能識文斷字,金大慶只會抹鋤把,金大慶是個男人,金大年就不是。那天傍晚,漸漸聚了一些村里的人,大家都看到,金大年給金大慶追得屁滾尿流哭爹喊娘。金大年不敢離開家跑到村里,只敢繞著院子跑,跑了幾圈,已是上氣不接下氣,嘴里哼哼唧唧,恨不得再長兩條腿,金大慶卻是悶聲不響,提著殺豬刀,頭沖沖往前趕。雪亮的刀刃反射著太陽光,晃得人眼前一片亮。金大年實(shí)在跑不動了,提起老命,拼死跨了幾步,忽然,閃進(jìn)自家的樓門。他早想躲進(jìn)屋里了,又生怕躲進(jìn)去,更給逼死了,逃不掉,此時也想不得那么多了。他還未關(guān)上樓門,金大慶趕上來,他慌忙躥上樓梯,背后咣當(dāng)一聲巨響,樓門給金大慶一腳飛開。他心頭一震,腳下一軟,直滾下來,撞到金大慶懷里,金大慶不提防,往后跌了一跤。殺豬刀當(dāng)啷啷掉水泥地上。圍觀的人瞅準(zhǔn)機(jī)會,一起擁上去。金大慶失了刀子,又給大伙抱住,掙扎著,大聲叫罵。金大年軟在地上,像一攤爛泥,眼睛白瞪瞪的,他媳婦撲到他身上,哭得震天動地 金大年不過摔傷了一條腿,不多時候,眼珠輪了輪,能說話了。村里人竭力勸著,兩邊罵罵咧咧,哭哭喊喊,卻也漸漸安穩(wěn)了。圍觀的人分到兩家,聽當(dāng)事人述說事情的原委,不時附和一聲。人散后,已是深夜。院子里鋪了一團(tuán)疏疏的樹影,原來月亮升到樹梢了。三間房一堵墻圍成的四四方方的空間,顯得格外空寂,像是沒有一個人,又像所有人都啞了、死了,偶爾聽到嘎吱的開門聲,也會嚇一跳。兩家人原先雖說有矛盾,可畢竟同姓,不沾骨頭連著皮,且又是小姓,面對村里的大姓,總要抱成一團(tuán),矛盾是藏在棉布包里的針,你不犯我我不犯你,表面也還有些鄰里的往來,如今這么一弄,那針齊刷刷刺出來了。那一夜表面什么事也沒有了,內(nèi)里卻極不平靜。后半夜,老石先是昕到金大慶家那兩兄弟的哭聲,接著,金大年家那兩姐妹也哭了。伴隨著大人的叱罵,四個孩子撕心裂肺般的哭聲此起彼伏,彼此照應(yīng),相互支持,最終混成一片 那天晚上,我翻來覆去愣是沒睡著,老石說。這件事的后續(xù),多年以后,老石再向人說起,仍禁不住露出鄙夷的神情。過了四五天,金大年腿還一瘸一拐的,就到縣城將金大慶告了。派出所的人來了,村公所的人也來了。先是查地基,發(fā)現(xiàn)墻下的地基并不是金大慶一家的,金大年家也有份,村公所的人在墻中間畫了一條鮮明的石灰線,限定日期,讓金大慶拆除靠近金大年家那邊的墻。最后,金大慶還給帶到派出所,拘留十五天。金大慶走時,遠(yuǎn)遠(yuǎn)盯著金大年的眼睛,直到金大年轉(zhuǎn)過臉去。有一件事情,卻是老石不會跟人說的。沖突發(fā)生后,第二天晚上,金大年找到他,給了他兩條香煙,請他在縣城工作的兩個兒子面前說句話 半個月后,金大慶回來了,胡子拉碴,紅光滿面,逢人便說,派出所所長也叫我一聲兄弟。墻,也沒拆。有種,金大年自己拆。他放出話來。他拿把鐮刀,割掉了靠自家這邊墻上的所有藤蔓。綠色的藤蔓堆在地下,慢慢枯干。金大年家屁也不響一個。上風(fēng)到底給金大慶占了 立秋,霜降,冬至,轉(zhuǎn)眼過了年,又要立春。過年的時候,村子外面的外面也是一片喧騰,村里更不消說了,鞭炮聲接連不斷,村子仿佛給明亮的煙霧籠罩了,鞭炮紅艷艷的碎屑在半空里飄飛,落到地上,鋪了一地碎碎的豐腴的喜悅。這一年,金大慶家放的鞭炮格外響亮,三千響,電光炮,事先在太陽底下曬得干千的。兒子,放炮!他大聲喊。兩兄弟一個拿竹竿挑著長長一大串鞭炮,一大截還拖在地下;另一個也拿了根竹竿,竹竿頂端插了燃燒的香頭,扭著頭,背著身子,香頭紅紅的火光湊近鞭炮的引線。嘶嘶嘶——啪——地上的鞭炮閃亮著,騰挪跌宕,將黑夜炸得七零八落,一塊塊飛上天。院子嗡嗡響,人人的耳朵給聲響塞得滿滿的。草地上,落了紅紅一堆碎屑。白色的煙在草叢間蠕動。金大年對此不屑一顧。拿錢充什么好漢?浪費(fèi)!他沒買鞭炮,只給兩個女兒各自買了一根花炮。等村里村外熱烈喧騰的鞭炮聲低了,夜深人靜時分,兩個女孩子穿得鼓鼓囊囊的,站到院子中央,兩手高高擎著花炮,直指向天。兩姐妹低低議論了一陣,決定先點(diǎn)妹妹的花炮。金大年給她點(diǎn)燃了。一粒白亮的光,如白老鼠,飛速鉆進(jìn)黑咕隆咚的夜空,漸漸暗了,突然,啪的一聲爆炸,蓬開一片紅光,像一朵碩大的蓮花?! ?/pre>圖書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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