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的城堡

前言

站在布拉格看歐洲，左邊和右邊是相等的。布拉格是歐洲的地理中心，對于歐洲政治、歷史、宗教、人文的發(fā)展也都產(chǎn)生過舉足輕重的影響。作為遠道而來的旅游者，如果想尋遍這個千年古都繁華迷人的各種山墻，你可能需要幾個星期的時間；如果你還想知道并理解所有曾經(jīng)在這里發(fā)生過的故事，你更需要幾年的時間。可是，如果你只想品味波希米亞的激情、百塔金城的滄桑，僅僅駐足一望，就會即刻陶醉其中，流連忘返。數(shù)不清的紀念碑，大小橋梁，皇宮庭院，綠島廣場，熱鬧的街道，僻靜的小巷，每一塊地磚，每一角斷墻，都是這座城市悠久歷史的忠實見證。世界上可能沒有哪一個其他的城市，在這樣擁擠的空間以及短暫的時間內(nèi)誕生和養(yǎng)育了這么多著名的文學(xué)家。在布拉格斯特拉豪夫修道院的圖書館中，我們可以讀到一長串世界級詩人和作家的名單：楊·內(nèi)魯達、弗朗茨·卡夫卡、弗朗茨·威爾弗、亞諾斯拉夫·哈謝克、古斯塔夫·馬瑞林克、R·M·里爾克、卡萊爾·卡派克、易貢·吉施、馬科斯·布羅德、亞羅斯拉甫-塞爾菲德、路德維克·瓦庫里克、米蘭·昆德拉、瓦斯拉夫·哈維爾……布拉格懷抱千年溫柔，為在她身邊長大的德國人、猶太人、捷克人提供了同樣肥沃的家鄉(xiāng)土壤。世界上也沒有哪一個其他的作家，能夠像弗朗茨·卡夫卡那樣在生前如此謙卑無聞，死后又如此飲譽文壇；同時也幾乎找不出還有哪個作家受自己出生地影響之大，能夠超越布拉格對卡夫卡的終生影響。在布拉格的成長、學(xué)習(xí)、工作和生活，就像是一枚枚鮮紅的印章，在卡夫卡整個生命過程中，敲下了一個又一個不可磨滅的深刻印記。然而在卡夫卡的作品中，我們卻找不到他對布拉格的狂熱，即使有些許投影，也常常模棱兩可。而從卡夫卡描述的故事細節(jié)中卻可以清晰地聽見布拉格跳動的脈搏?？ǚ蚩ǖ淖髌窙]有生僻的遣詞用字，卻讓人左拐右轉(zhuǎn)繞不出迷宮，他的文筆簡潔得近乎枯燥，但閱讀起來絕不乏味?？ǚ蚩ǖ娜松埠退奈墓P相似——外表簡陋短暫，內(nèi)里波瀾迭起。當(dāng)我們追隨著他的作品線索一路走去，便可以一點一點地發(fā)現(xiàn)，其實卡夫卡的靈魂符號、人生密碼，全部都完好無缺地封存進了一個神秘的殿堂——另一個讀者所看不見的布拉格?？梢钥匆姷囊捕际强梢韵У?，而那些似乎已經(jīng)消失的卻在沉淀中豐盈。一百多年轉(zhuǎn)瞬即逝，當(dāng)我們打開歷史的塵封，那些人、那些事離我們并不遙遠……讓我們走進今天的布拉格，會晤昨日的卡夫卡。追尋卡夫卡曾經(jīng)的足跡和目光，去發(fā)現(xiàn)另一個看不見的布拉格。

內(nèi)容概要

　　卡夫卡的作品沒有生僻的遣詞用字，卻讓人左拐右轉(zhuǎn)繞不出迷宮，他的文筆簡潔得近乎枯燥，但閱讀起來絕不乏味?？ǚ蚩ǖ娜松埠退奈墓P相似——外表簡陋短暫，內(nèi)里波瀾迭起。當(dāng)我們追隨著他的作品線索一路走去，便可以一點一點地發(fā)現(xiàn)，其實卡夫卡的靈魂符號、人生密碼，全部都完好無缺地封存進了一個神秘的殿堂——另一個讀者所看不見的布拉格?？梢钥匆姷囊捕际强梢韵У模切┧坪跻呀?jīng)消失的卻在沉淀中豐盈。一百多年轉(zhuǎn)瞬即逝，當(dāng)我們打開歷史的塵封，那些人、那些事離我們并不遙遠……　　讓我們走進今天的布拉格，會晤昨日的卡夫卡。追尋卡夫卡曾經(jīng)的足跡和目光，去發(fā)現(xiàn)另一個看不見的布拉格。

作者簡介

周雙寧，站在媽媽旁邊的就是愛爾安的舅舅，雖然是個高個子，著作也差不多等身了。他是一個拿了不少大獎的作家，包括第二、三、五屆全國優(yōu)秀兒童文學(xué)獎，第四、五屆宋慶齡兒童文學(xué)獎，新時期優(yōu)秀少年文藝讀物一等獎，臺灣第二屆楊喚文學(xué)獎，第六屆夏衍電影文學(xué)獎等。他是一個很了不起的舅舅，因為他扎實的古典文學(xué)功底，因為他詩人一樣簡練機智的語言，因為他出色的幽默和風(fēng)趣，才使《中國兔子德國草》給大家?guī)砬逍掠淇斓拈喿x。隨著愛爾安的逐漸長大，這個系列長篇會一本一本連續(xù)出版。站在舅舅旁的是愛爾安的媽媽，八十年代去德國，現(xiàn)定居索林根市。曾在《長江日報》、華夏文摘網(wǎng)站等處發(fā)表過一些散文……她是一個很聰明很用心的媽媽，愛爾安的故事就是由她發(fā)電子郵件告訴舅舅…… 他的很樂意進行這種“通過國際合作完成的作業(yè)”。

書籍目錄

序布拉格，寂寞的童年躲不開的利爪我只是……布拉格仿制品被詛咒的城市看不見的島嶼愛情和創(chuàng)作流動的城市橋的彼岸病痛和離開從未真正離開后記

章節(jié)摘錄

第一次來布拉格是在上世紀90年代中期，我曾經(jīng)試圖在捷克出版的1980年代有關(guān)布拉格的旅游書籍中查詢卡夫卡的介紹，結(jié)果很令人失望，在選出的三本圖片和介紹都比較滿意的書中，竟然沒有一本關(guān)于卡夫卡的只言片語，而關(guān)于伏契克和他撰寫的《絞刑架下的報告》——根據(jù)捷克著名出版社出版的旅游書中的介紹——已被翻譯成80種語言在世界各地出版發(fā)行。值得欣慰的是，今天的游客可以在布拉格書店中以低廉的價格買到一份簡單的折疊地圖，這份地圖上標有關(guān)于卡夫卡一生重要事件的圖標，上面都用德語按照布拉格1891年繪制的那份地圖標注了重要的街名和地名，甚至還有卡夫卡當(dāng)年常去的網(wǎng)球場地址。真假無從考證，但僅憑這份地圖，無需專職向?qū)?，游客們就可以隨著卡夫卡的足跡且快且慢隨心所欲地尋找另一個布拉格。連同周邊的外城區(qū)一起，卡夫卡時代的布拉格已經(jīng)有近60萬人口。其中23萬居民分住在八個城區(qū)，猶太城翻建中的約瑟夫城區(qū)屬于布拉格第五城區(qū)，緊靠在伏爾塔瓦河?xùn)|岸。19世紀時這個河灣號稱“摩島河的膝蓋”(摩島，Moldau，伏爾塔瓦河的德語名稱)，因為常有水災(zāi)，最外圈很難建房蓋屋。到19世紀末，這里共有居民9千，其中有一半是基督徒，他們所居住的兩百棟房屋分別屬于二十家不同的房東。當(dāng)年整個猶太城區(qū)都有城門控制人員車馬的進出，夜間城門關(guān)閉。由于人口泛濫，猶太城里的空間越來越小，生存環(huán)境每況愈下。因為害怕傳染病蔓延到布拉格其他城區(qū)，1893年2月11日政府立法決定，拆除這個城區(qū)中上百年堆積起來的殘垣斷壁，建立一個與時俱進的新居住環(huán)境。在約瑟夫二世的法律敦促下，布拉格政府對擁擠不堪、污水橫流的猶太城開始了一場徹底的改造，從1897至1917的20年的時間內(nèi)，猶太城始終是一個巨大的建筑工地。然而在推倒一片片住宅區(qū)的灰土煙塵中，那個上百年里曾經(jīng)連接著這個特殊群體的紐帶也隨之土崩瓦解。盡管猶太人市政廳和大大小小的猶太教堂基本都保留了下來，也進行了修繕，但是弗朗茨出生后卻從來沒有感覺到這里有他的根基，沒有感覺到自己是一個真正的猶太人，他始終感覺到捷克人和德MA對猶太人的一致歧視。盡管德皇在19世紀中葉就提出要取消所有領(lǐng)地內(nèi)的猶太人聚集地的規(guī)定，猶太人可以自行選擇居住地，享受和基督徒一樣的自由，但現(xiàn)實中的過渡卻遠遠沒有那么簡單。猶太人的門窗被涂上血跡，誰要是和猶太人簽訂房屋協(xié)議就會受到恐嚇?？ǚ蚩ㄔ?jīng)讀到過一本書，書中描述捷克人到猶太人居所打砸搶的情景：“瘋狂的人們吼叫著沖進猶太城，有小伙子，有醉漢，遺憾的是其中還有婦女，他們撞倒門窗，砸爛家具，連被子和枕頭都被剪開……瞬間白雪飛舞……”當(dāng)年，斯格蒙特·弗洛伊德的父親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大街上遭到種族歧視分子的侮辱，頭頂上的帽子被打落在地，除了默默地撿起之外沒有別的辦法，弗洛伊德始終不能原諒父親一味忍受而不思抗?fàn)幍男袨?。而有人將放棄猶太教、轉(zhuǎn)向基督教作為避免這個災(zāi)難的可能之一。德國詩人海涅就曾經(jīng)說過，基督教是邁進歐洲文化的入場券，但盡管他接受了基督洗禮，卻還是沒有能夠擺脫猶太人的命運。翻修后的猶太城改稱約瑟夫城，它的南面頂端接近卡普羅瓦大街，北面正好以弗朗茨·卡夫卡的出生地那棟建筑為界，與布拉格老城區(qū)一線劃開。而這個地理分界也是卡夫卡從兒時起的心理分界，身為捷克猶太人的后代，說著社會少數(shù)階層認同的德語，卡夫卡從來都是站在臨界點上徘徊，從來沒有過歸屬感。1900年，布拉格的45萬居民中只有3萬4千人說德語。當(dāng)時大多數(shù)德國人居住在市中心老城區(qū)，而其他城區(qū)幾乎都是說捷克語的居民，由于離布拉格最近的德語聚集地也遠在50公里開外，所以布拉格的老城區(qū)更像一個孤島。人們?nèi)粘Ｊ褂玫摹安祭竦抡Z”是一種不帶地方口音，極為簡潔的書面德語?？ǚ蚩ㄕ且赃@樣的母語，在這座他從未真正離開卻又從未真正屬于他的城市里生活、工作、寫作了一生。和其他同期作家不同的是，卡夫卡在他的作品中從未用猶太人的形象做主角，甚至連配角也沒有，他寧可將自己一貶到底做動物。他所經(jīng)歷的種族歧視留下的傷痕不可愈合?？ǚ蚩ㄈ抑辉谶@里住到1885年5月，家庭的環(huán)境對于海爾曼·卡夫卡來說非常重要。想靠近上層社會，就要先脫離這個猶太人的聚集地。其實從1883年7月3日卡夫卡出生的那天起，他的父母就開始討論關(guān)于搬遷的問題了。當(dāng)時布拉格的許多猶太人都住在老城區(qū)的小圈子里，在當(dāng)?shù)啬切┚用裰歇q太人就是少數(shù)民族，一旦經(jīng)濟條件允許他們就會很快離開這個圈子。因為經(jīng)濟復(fù)蘇的希望遙遙無期，當(dāng)時還算寬裕的海爾曼·卡夫卡和他的妻子朱麗也只有選擇簡陋的住房棲身落戶，但是周圍的環(huán)境如此惡劣，加之偷盜混亂，他們很快又搬離了此處。海爾曼的生意不斷地擴大，他一直試圖努力進入布拉格上層社會，不僅為了改善居住條件，也是為了改變形象。從1885到1888年，短短的三年時間里他們就換了三個住處，如果留心一下就會發(fā)現(xiàn)，在此期間卡夫卡曾經(jīng)有過喬治和海因利希兩個弟弟，隨著他們的出生和去世，卡夫卡一家一直在不停地搬遷：1885年，一年內(nèi)搬了兩次家。5月搬到溫澤爾廣場56號，同年9月大弟喬治出生，12月搬到蓋斯特街V／187號；1887年初，不到一歲半的喬治因為麻疹病逝，全家搬遷到尼古拉大街6號，同年9月小弟海因利希出生；1888年4月，剛滿六個月的海因利希也因患上中耳炎不治而亡，全家搬到采特納巷?？上н@三處房子在歷史的風(fēng)云變幻中都沒能保留下來。而后面的兩座房子都在原來猶太人的聚集地——后來的約瑟夫城，這幾處房屋都在猶太城改造中全部拆除。

后記

在布拉格逗留的倒數(shù)第二天，我們來到了城西南的斯特拉施尼茨猶太人新墓地，進門不遠處就看見寫有“卡夫卡博士”的指示牌，上寬下窄的立體主義風(fēng)格的墓碑看上去簡潔獨特，刻有德語和希伯來文兩種文字，卡夫卡父母的名字也在上面。墓碑下有一小塊黑底金字的大理石，上面是卡夫卡三個妹妹的名字以及她們在納粹集中營遇難的地址和日期，墓碑右前方的一棵小松樹上不知是誰掛了一串彩色風(fēng)鈴。墓碑正對面的院墻上，掛著馬科斯·布羅德的紀念牌，知己相伴天上人間，孤獨的卡夫卡從此不再寂寞。綠蘿遍地，古樹參天?；蛟S卡夫卡的早逝也是冥冥中的安排，卡夫卡很早就在日記中描述過這樣的噩夢：“兩隊男人之間發(fā)生爭斗。我所屬的那隊捉住了一個俘虜——一個高大強壯的裸體男人。我們五人對付他一個，一個管他的頭，另外各有兩個管他的臂膀和腿。可惜我們沒有匕首可以捅他，大家著急地互相詢問，是否有人身上帶了匕首，誰都沒帶。出于一個什么緊急的原因得抓緊時間，附近有一個火爐，它那異常高大的鑄鐵爐門已經(jīng)燒得通紅，我們將那個男人拖到爐邊，將男人的一只腳靠近爐門，直到開始冒煙才把他拽回來，等熱氣冒完，再把他拽到爐邊烤。我們就這樣不斷地重復(fù)，直到我不僅恐怖地出汗而且上下牙打顫地從夢中嚇醒?！彼念A(yù)言幾乎后來都得到驗證，米萊娜因為幫助猶太人逃生而被納粹分子抓進集中營，卡泰卡的三個妹妹以及朱麗也有幾乎同樣的命運，無一生還。緊靠猶太人老墓地的旁邊，有一座名叫平卡的15世紀建造的猶太教堂，沒有照片，沒有錄像，空蕩蕩的教堂只有滿墻的字母，都是波西米亞和邁倫地區(qū)在納粹集中營遇難的77297個猶太人的名字，每個名字后面都是一個鮮活的生命，紅黑相間，觸目驚心。另外的展室里面還有在集中營里的猶太兒童留下的繪畫，其中有一張畫上深紫色的天空下面是黑色的星星，遠處有一個橘紅色的月亮放射出慘白的光暈。指導(dǎo)孩子們作畫的女老師最后也被送進了毒氣室?！拔沂墙K點，或者起點?！鄙叩浇K點的時候也是卡夫卡寫作事業(yè)真正的起點。“沒有希望的生活是可悲的，而希望往往會摧毀生活?！笔兰o之交的布拉格就是摧毀他希望的希望?？ǚ蚩ㄗ钤绲膶懽髟竿诓祭衩利惖膭趥惔谋ぢ涞匕l(fā)芽。勞倫茨堡也是卡夫卡最愛去的布拉格美景之一，那里有蜿蜒在綠樹濃蔭間、給卡夫卡帶來《中國長城的建造》創(chuàng)作靈感的饑餓城墻，乘坐纜車上山就能看見有一座1895年建造的60米高的嘹望塔。剛建成時，喜歡新鮮熱鬧的卡夫卡常常來這里上下爬幾次。登上勞倫茨堡嘹望臺，《判決》里的采石場，《一場斗爭的描述》里的園丁屋等卡夫卡小說里熟悉的場景盡收眼底。當(dāng)年在勞倫茨堡半山腰的葡萄園，卡夫卡坐在那棵栗樹下的長石凳上聽見了心靈的呼喚：“我在尋找自己這一生的愿望。最重要也最刺激的足這樣一種愿望能贏得一種生活觀念——能夠用文字的形式來說服他人相信，在那里生活保持自己自然的下墜和上升，但同時又不無重要地說明只是一個虛無，只是一個夢幻，只是一個漂浮物而已?！比欢诓祭竦淖骷覊糇龅萌绱似D辛，最后要用自己的生命為代價來交換。米蘭·昆德拉在他的代表作《生命不能承受之輕》里描述了女主角特蕾莎在赴死前的恐懼和軟弱的心情下感受到的勞倫茨堡：“站在這座處于布拉格中心地帶的綠色山丘勞倫茨堡山腳下，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里沒有一個人。很少見，因為通常有許多人從布拉格城里來這里在樹蔭下散步。他們的心里有種恐懼，這座山是這樣寧靜，寧靜得這樣柔軟，他們不再需要防御而直接投入它的懷抱。她向上走，不時地停下來回頭望：在她的腳下有許多塔尖和橋梁，那些圣人們握拳威脅的樣子，石質(zhì)的眼睛直瞪著空中的流云。這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城市。”特蕾莎終于在一棵可以讓她視死如歸“花朵盛開的栗樹前停下來，背靠著樹干抬頭向上，看見的是被陽光穿透的綠色，聽見遠處城市傳來的吟唱，柔和甜美，仿佛上千把小提琴的合奏。” 勞倫茨堡北面的森林小路通向公園，與它南面的金斯基花園一起連接成完整的議事園設(shè)施，這里成為二戰(zhàn)前布拉格民眾最喜愛的散步好去處。著名的斯特拉豪夫寺院有幾十萬冊藏書，其中還有珍貴的名人來往信件和日記收藏，例如卡夫卡從柏林寄給父母的親筆信、哈謝克《好兵帥克》的捷克文原版手稿等。如果說歐洲是卡夫卡創(chuàng)作的葡萄園，那么布拉格就是他的釀酒場。纖細的筆尖是他找到的調(diào)酒魔棒，用挫敗和壓抑喚起的反省打磨成生命的水晶杯，斟入現(xiàn)實的悲哀和自由的幻想，加入尊嚴凝成的冰塊，調(diào)制出瞬間晶瑩的濃烈，給世人留下永恒的醇香。 2005年在布拉格小城區(qū)開辦的那座卡夫卡博物館里，不僅有關(guān)于卡夫卡的聲、光、影現(xiàn)代技術(shù)合成的生平介紹，還有浸泡在水中的布拉格猶太人聚集地和世紀之交的布拉格的城市景觀照片——另一個水下布拉格。生前，卡夫卡的確不能算是一名成功的作家。但是從他曲折又堅定的心靈發(fā)展歷程來看，他又的確是一個非常成功的智者。布拉格不是他生命的驛站，而是他用一生圈起的那個圓。一個作家的成功未必和其作品的發(fā)行數(shù)量成正比，有的作家在世讀者寥寥，但對后人的影響綿綿不絕?！孔髌纷罱K的幸運在于擁有能夠真正讀懂它的讀者，其實卡夫卡在生前已經(jīng)受到有識之士的關(guān)注和贊賞。海因納·馬利亞·里爾克在出版商沃爾夫郵寄給他的新書中發(fā)現(xiàn)有一本卡夫卡的《一個鄉(xiāng)村醫(yī)生》，里爾克因此專門回信表示感謝：“我已經(jīng)將這些書放進我最近的閱讀計劃里，只有卡夫卡的書是我現(xiàn)在就開始閱讀的，昨天晚上在許多煩雜事務(wù)中它成了首選。在這位作家的作品中，我沒有讀到一行不是與己有關(guān)的，同時這又讓人感到非常驚訝?！窈笾灰懈ダ蚀摹たǚ蚩ǖ男伦髌?，都請優(yōu)先寄來。我不是——請容我保證——不是他最差的讀者?！?圖霍爾斯基很早就說過：“弗朗茨·卡夫卡究竟是誰，知道他的人可惜還太少?！纳⑽脑谀壳暗牡抡Z文學(xué)中是最美麗、最清爽的”。他對卡夫卡的《流放地》也有過精彩評論，并將卡夫卡和克拉斯特相提并論。還是這個著名的文學(xué)評論家圖霍爾斯基說過：“如果造物主另有安排，假如卡夫卡在亞洲出生，上百萬人將沉湎于他的語言并深思，終其一生而不能自拔?！笨ǚ蚩榱诵稳莠旣愒龅拿烂?，在給菲麗絲的信中有這樣一段話：“我想如果我是一個中國人，同時又立刻就要回家(其實我就是中國人而且也在將要回家的路上)，我也必須強迫自己再回到這里來?！笔聦嵶C明，在亞洲，在中國，卡夫卡的名字比在布拉格更響亮，這個找不到家的作家和他的作品一樣充滿神秘。在柏林病重時他經(jīng)濟拮據(jù)，卡夫卡給出版社開出的訂書單“經(jīng)過考慮比較后減了又減”，其中有“《鍋爐工》，一本或者兩本《觀察集》、《變形記》、《鄉(xiāng)村醫(yī)生》、《流放地》”，或許這是他對自己作家生涯的一段總結(jié)，書單里還有《倫勃朗》、惠爾提、埃辛道夫的懷鄉(xiāng)感傷詩歌、高更去世前6個星期完成的自傳體回憶錄《以前和以后》、《日本木刻》、《中國風(fēng)景》和佩爾岑斯基的《中國眾神》等書籍。沒有卡夫卡的布拉格可以是原來的布拉格，但是沒有布拉格的卡夫卡一定不再是現(xiàn)在的卡夫卡。只有這個撫育又背棄他的布拉格才是他夢想的搖籃和永遠的向往。這個讓卡夫卡驕傲又自卑的城市，給他帶來的不僅是無奈和悲哀，同時還有執(zhí)著和堅強。他在不被理解的絕望中不懈地追求被理解的希望。布拉格市內(nèi)的猶太人舊墓地曾經(jīng)是卡夫卡常去冥思苦想自己來去的地方，他說：“人只是作為從《圣經(jīng)》里派出去的鴿子，沒有發(fā)現(xiàn)綠色，所以現(xiàn)在再次鉆進黑暗的拱門”。只有走進布拉格，才能走近卡夫卡?；蛟S，人們應(yīng)該像布拉格一樣對待卡夫卡，他只是布拉格眾多的詩人之一。在這個城市里只有先來和后到，不分出色和平庸。當(dāng)我們在解讀卡夫卡的同時其實也在解讀自己。就像每個人理解的卡夫卡都有所不同，人們都有自己心中的布拉格。布拉格對我的吸引不僅僅因為風(fēng)姿綽約的過去，還在于寬容大度的現(xiàn)在。猶太人老教堂里熱情專業(yè)的導(dǎo)游，勞倫茨堡山上遇見的用多種語言交談的老教授，鐘表店里父親是德國人、母親是捷克人的年輕猶太人，咖啡屋里氣質(zhì)優(yōu)雅手腳勤快的老板娘，斯特拉豪夫斯寺院里對新生活充滿向往的年輕僧侶……無論身為德國人、猶太人還是捷克人，他們都在為同一個布拉格感到驕傲自豪。站在勞倫茨堡山頂上，腳下燈火似星光閃爍，天上星光似燈光漾開，如水月色中升起一朵鮮花的夢。山下有一片房屋的海洋，一座座尖頂就像是島嶼，山風(fēng)挽著夜夢在海洋和島嶼中穿行。山那邊遠遠傳來卡夫卡生命最后時刻的無聲贊美——“你看那丁香，如同一個早晨那樣清新”。翌日清晨，又到了和布拉格說再見的時刻。出租車司機是一個帥氣的捷克小伙，帶著我們從橋邊走過，那座“跳舞的樓房”宛若一對不知疲倦的伴侶，旋轉(zhuǎn)在歷史舞臺，舞姿翩翩永不停步。到了布拉格機場，夏日晨曦中的布拉格一片朦朧，身邊走過的人們不經(jīng)意地相互打著招呼，我奇怪布拉格并不靠海，為什么“阿豪依！”這句海員間的問候也是他們的日常問候？或許因為布拉格是一艘載滿奇異夢想的航船，在人間短暫的海洋中穿越宇宙星空，到達燦爛的永恒。

編輯推薦

《看不見的城堡:卡夫卡與布拉格》由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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