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大樹的國家

前言

　　進入“十一五”，尤其進入2007年之后，中國開始加緊“節(jié)能減排”。可實際上，衡量一個國家環(huán)境現(xiàn)狀的標志，光看地表水減輕多少COD（化學需氧量）是淺層次的。光看空氣少了多少二氧化硫也算不上“生態(tài)文明”；而要留神看“每平方公里有多少棵自然生長的大樹”?！　≈袊F(xiàn)在幾乎沒有大樹，中國是個缺少大樹的國家；中國今后要費極大的力氣，去養(yǎng)育一棵又一棵的大樹。只有當中國處處大樹繁茂，大樹與大樹互相通連，自然界處處生機盎然時，中國的環(huán)保才算緩過最艱難的窒息期。　　帝都的傷害力　　在人類意識到自然界之時，任何一片大地上原本都有樹，都有成片的大樹。這些大樹是地球真正的主人。它們很自然地與地球表面的各種動植物、空氣、溪水、巖石、土壤結合在一起。　　中國地域寬廣，在進入20世紀之前，破壞自然界的主要力量來自于集權社會的統(tǒng)治階層，帝王家族、公卿士大夫等官僚階層、商業(yè)富裕群體，他們蓋中國最奢華的房子，他們修中國最高大的陵墓；官吏模仿皇帝，只是規(guī)模小一些；富商們也利用畢生的錢財給家族建設一座可供上千人居住的大屋。這些房子都需要數(shù)量極其巨大的原木，但由于當時的中國專制社會，統(tǒng)治者和富裕者數(shù)量不算多，家族和集團的窮奢極欲，戰(zhàn)爭的肆意破壞，自然界都還能承受，局部地區(qū)出現(xiàn)惡化，很有可能會在幾十年后復壯?！　〉绻粋€地方被人持續(xù)地砍伐，那么這個地方會成為最早的沒有大樹的地方。中國的古都周圍，原先都是生態(tài)上佳之地，后來都趨向為生態(tài)惡化的地方，原因就在于此。宋朝之前最重要的都城長安，不僅奪走了周圍的大樹，而且砍光了隴東、渭河、秦嶺一帶的大樹。　　還可以用北京旁邊的永定河流域來做例子。北京自遼、金、元、明、清，都算得上是政權的中心。這個地方逐步成為一個國家的中心之后，皇帝和他的家族、臣子們?yōu)榱酥我粋€城市的格局，往往就地取材，從永定河中上游陡直的軍都山上砍伐大樹。在永定河盧溝橋邊的中國抗日戰(zhàn)爭紀念館里，人們可以看到“永定河漂木圖”這樣的繪畫，顯示了當年砍樹、運樹的盛況。高強度的砍伐之后，永定河生態(tài)持續(xù)惡化，水災越來越頻繁，到清朝時，每三年就要爆發(fā)一次大水災，成為中國僅次于黃河的為患河流。這種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到1954年官廳水庫修成，攔截了永定河的來水之后?！　‖F(xiàn)在，永定河兩岸，北京在努力撫育它的樹木，但是，你只能看到低矮瘦小的樹木，要看到繁多的天然大樹，需要等上幾百年之后?！　√鎿Q大樹的“文明”　　陜西人把西安、咸陽、銅川、渭南一帶，稱為“關中”，讓其與陜南山地、陜北黃土高原區(qū)分開來。這片區(qū)域有“八百里秦川”，是中國先秦到唐代的政治文化中心，因此，也是當?shù)亟洕某掷m(xù)耕作區(qū)和“生態(tài)高受害區(qū)”，平原農業(yè)耕作對生態(tài)的壓迫能力非常強大。這片區(qū)域與華北乎原一樣，你能看到幾乎每一寸土地都被開墾，極少給生態(tài)預留一些喘氣的空閑?！　∵@里當然也有樹，但都是田間護林帶、公路防護林以及村莊前后插縫生長著的一些破碎的天然樹木。這些樹主要是人類栽種的，品種主要是楊樹。樹種單一、種植得橫平豎直、易受病蟲害“照顧”。身體瘦弱矮小，一成材就被伐倒。路過這些地方的人們和居住在這些地方的人們，成天都能看到樹，但只能是少數(shù)的幾種樹，而且只能看到小樹?！　〈髽涠急惶鎿Q了，中國幾乎所有的城市都能找到砍伐大樹的罪證。人們不僅把原本是樹的地方給建上房子，修上道路，而且隨著城市欲望的膨脹，拓寬道路時，往往砍去在路邊已經站立了幾十年，給城市居民提供難得蔭庇的大樹——比起天然山水中的大樹來，它們不怎么強大，但在城市建設者的眼中，這些樹已經成為礙事者，需要砍倒，連根挖出，清除干凈，再在它們的旁邊，種上一些剛剛成長三四年的幼苗。　　中國的林業(yè)資源控制部門過去主要的精力是“發(fā)展林產經濟”，這也許是他們至今沒有把名字改為“國家生物資源局”的重要原因。2002年前后，國家林業(yè)局把職能轉化為“生態(tài)保護”，但“植樹造林”、“發(fā)展速生豐產林”、“發(fā)展森工產業(yè)”仍舊是他們的重要工作。因此，經常看到的情況是林業(yè)局的干部，把一大片天然山，鑒定為“荒山”，把一大片長勢良好的天然林，指認為“低效林”、“殘次林”，鼓動、默許社會力量將其砍伐，種上整齊劃一的杉樹、松樹、桉樹，等等。中國人砍了幾十年的樹，也種了幾十年的樹，中國的森林覆蓋率在上升，但中國的生態(tài)效益卻可能在下降。這樣做的后果是，每替換掉一片“宜林荒山”，都讓人們喪失一片看到大樹的地塊。　　丘陵悲歌　　中國當然有一大片的地方屬于山地丘陵，比如福建、江西、湖南、廣東、四川的許多地方，有些地方甚至是崇山峻嶺，比如橫斷山系，交通困難給了天然林大樹們暫時的保護?！　〉矝]有擋住國有森工集團的斧頭和鋸子五十肼的高歌猛進。中國東北的大小興安嶺，在無數(shù)的斧頭、油鋸的幫助下，已經看不到幾棵大樹，人們能看到的只是“樹毛子”，這些樹要想長成過去的模樣，至少需要上千年。中國西南部，如果不是因為1998年的長江洪水，也許現(xiàn)在所有的大樹都已經被砍個精光。新種下的樹，要想長成點模樣，至少也需要上千年。陜西寶雞旁邊的秦嶺，森林覆蓋面至少往山上后退了150米，這是導致當?shù)氐乇硭找嫦∩?、地下水位逐年下降的一個重要原因；另外，農民生活取暖燒柴消耗，“開山種田”也是原因之一?！　≈袊袛?shù)量龐大的農民，他們的生活越來越依賴樹。農民與城市居民、商人、軍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們的勞動獲得現(xiàn)金收入的風險要大得多，他們種了一年的麥子，即使收成很好，也不等于生活安定——糧食除了喂飽肚子，無法帶給他們更多的現(xiàn)金收益。而他們的生活，尤其是子女教育、老人生病，都需要現(xiàn)金來支付?！　‘斵r田的種植無法帶來足夠的現(xiàn)金收益時，農民很自然地就把目光放到了山上。雖然在中國，農田歸農業(yè)部管，山地歸林業(yè)局管，但對一個農民來說，山地與田地并沒有太多的區(qū)別，而且山地的種植物更容易獲得相對可靠的、數(shù)量稍多的現(xiàn)金收入?！　∫虼耍袊鴰缀跛械那鹆甑貛?，都在開發(fā)山地，都在替換大樹，替換天然林。從山腳一直砍伐、燒煉、開挖、種植到山頂。農民以極大的熱情砍去山上原本的天然林，種上果樹、杉樹、藥材、毛竹、橡膠等。他們把這些經濟林木的出產物采摘、割取下來之后，銷售給各類農產品深加工公司，成為這些公司的原料零散供應戶。同時，一些新型的造林股份公司、砍樹集團軍，也開始盯上了山地，他們通過種種手段，把成千上萬畝的山地“承包”下來，然后將里面的所有大樹、小樹、天然樹都砍光燒盡，種上品種單一的各類經濟林木，再給這些樹施肥、除草、殺蟲，以幫助其以絕對的優(yōu)勢生長。不同的商業(yè)目的會種不同的樹，快一些的，五六年就會被收割一次，慢一些的，二十年左右也會被砍走。這種以種植草本作物的思維種植木本作物，以經營田地的思維經營山地的浪潮，正在席卷全中國。其直接結果，是中國的天然林樹在一天天消失。中國正在成為沒有大樹的國家，只有極少數(shù)的大樹殘存在自然保護區(qū)里?！　∽匀唤缛绾巍皞髯诮哟?？　　一片區(qū)域，有人類之前，只需要傳承自然記憶；有了人類之后，就有了兩種記憶需要傳承：一是自然界的記憶；二是人類的記憶。自然界的記憶比人類要久遠，要深厚，要沉默，要無私，自然界的每一個物質都是其載體。而大樹，大概可以被視為是載體的“旗艦物種”。可惜的是，很多人看不到這一點?！　〕鲇谧运降男睦?，人類很珍惜自已的共同記憶，沉迷于人類的歷史的泥潭中妄自尊大，無法自拔。在中國，歷史一直是最被各個朝代重視的技術和學問。而科技和自然則一直處在人類視野的邊緣，處在人類意識的模糊地帶。古代所有的帝王都有記錄朝廷歷史的專門官員，一個新朝代一旦定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修上一朝代的歷史。普通人也像重視傳宗接代一樣重視家族的家譜?？删褪侨绱俗⒅貍鞒杏洃浀闹袊耍瑓s忘記了自然界也需要自己的歷史，忘記了只有大樹，只有足夠多的大樹，自然歷史的記錄和傳承才有可信任的載體。大樹一旦被砍斷，被鏟除，自然界的記憶就中斷了。而中國的自然界，處處都可看到這些珍貴的“傳承載體”被人為中斷的現(xiàn)象。讓人悲傷。　　有綠化不等于有樹，有樹不等于有森林，有森林不等于有大樹，有“深山老林”才有大樹。中國1998年出臺的“天然林保護”政策，以及隨之出臺的“退耕還林”政策，大概是對幾千年來毫無顧忌地砍伐大樹行為的唯一修正力量。這些政策受到了所有明智之士的歡迎和支持。但養(yǎng)育大樹需要耐心，養(yǎng)育大樹需要充分理解“成片的天然大樹需要在人類什么樣的目光下生長”。中國現(xiàn)在缺乏的正是這種耐心，人們眼睛里閃爍著“砍大種小”、“砍天然林種經濟林”的沖動。因為，中國現(xiàn)在的每一個人，都希望通過倒賣身邊的資源獲得財富，而大樹與森林，天然林以及林下的土地，是許多人眼中很容易開發(fā)的“資源”。

內容概要

　　本書是一本憂傷的書，作者給我們講了七八個故事。無論是井岡山還是長白山，無論是海南長臂猿還是大熊貓，無論是云南玉獅場還是福建傅竹村，無論是“偏執(zhí)的城市”還是“沒有靈魂的城市”，無論是林權改革還是水電狂想，作者所講每一個故事都充滿了悲劇性，作者揭示的每一個現(xiàn)象都讓人警惕和思考?！　”緯彩且槐炯饪痰臅?，它懷疑中國一些意愿良好的行為方式可能將給自然界帶來深重災難。中國的森林覆蓋率持續(xù)上升，生態(tài)效益卻在持續(xù)下降；中國表面上有了更多的森林，但森林卻在成為空林、單一林、純林、只為經濟效益而活著的林?！　”緯且槐居^點新穎的書，作者認為，中國是一個沒有大樹的國家，大樹的平均擁有蠹、在自然界中存活的美好度，是衡量一個國家自然保護成果的唯一標志?！　”緯诖禾鞎r出版，作者借這個全民植樹季節(jié)，大聲疾呼：不要再去盲目種樹了，如果你有錢，如果你有精力，如果你有保護自然的美好愿望，就先去保護那些脆弱的、易碎的天然林吧。

作者簡介

　　馮永鋒，l971年出生于福建北部山村，1990年考入北京大學，1990年—1991年在石家莊陸軍學院軍訓一年，1991年一l995年就讀于北京大學中文系古典文獻專業(yè)。1995年一1998年在西藏日報工作，1998年至今在光明日報科技部工作?！　∽髡咴鴮戇^《拯救云南》、《不要指責環(huán)保局長》、《環(huán)?！驑O端發(fā)展主義宣戰(zhàn)》。長篇環(huán)保報告文學《沒有大樹的國家》是他的第四部專門寫給大眾看的時代環(huán)保憂思錄。提醒公眾，天然林保護與生物多樣性保護能力，衡量一個國家環(huán)境保護能力的唯一指標。

書籍目錄

與路人談大樹導讀：為什么沒有大樹代序：鼠兔與農民一、元氣篇：中國森林覆蓋率最高的福建省災難頻發(fā)二、血液篇：紅色旅游圣地井岡山的“綠色困境”三、同胞篇：長白空林，長白空水四、兄弟篇：海南熱帶雨林在凱歌中消亡五、姐妹篇：云南正走向物種單一之路六、骨肉篇：四川大熊貓仍舊有人在獵殺七、肺腑篇：還有幾座城市有靈魂？八、本性篇：人類正在成為地球上最兇惡的物種后記：“第三輪土改”可能讓天然林破壞合法化附：“留住美好大樹”倡議書

章節(jié)摘錄

　　一、徹底變“純”的家鄉(xiāng)　　其實我已經不太記得那是哪一年。這個世界有人記性很好，有人腦子混亂一片；有人道德嚴明，有人毫無廉恥?，F(xiàn)在走到街上，甚至已經分不清人的臉孔；剛剛認識的人，換個場景就忘記了此人的身份地位。好在男女還有性別上的差異，這道鴻溝的作用讓我不至于把他當成她?！　〉窃谝粋€售票員眼中，一個男乘客與一個女乘客實際上是沒有區(qū)別的，不會因為她是女性或者他是男性就少交票錢或多付路費。他甚至不用抬頭分辨，只需要知道上來的這個活物要去的地方，然后腦子里迅速閃出票價，一手交錢一手交票即可。人在絕大部分時間都處于無性別狀態(tài)，尤其人作為經濟動物出現(xiàn)的時候。資源在絕大多數(shù)時間也處于無“道德”狀態(tài)，尤其在資源被人當成謀利的道具進行倒賣和倒買的時候。人們不在乎自己為一件東西付出了什么代價，也不在乎自己為買某件東西付出了什么樣的代價?！　∫苍S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兩個自然，一個是經濟動物人類眼中的自然，一個是自然物種人類眼中的自然。從古到今，都是經濟動物人類，勝過自然物種人類。因此，人類一直在強迫自然，像工廠那樣，呈現(xiàn)出準軍事化、邏輯化、秩序化、商品化的狀態(tài)。　　那是一九八幾年呢？我真是想不起來了，大概是l986年吧，有那么一天，是周末，我從寄宿的中學回來，弟弟從寄宿的小學回來，我們一起在村子外放豬。母豬這次又給我們家生了十三只小豬，我們都很高興。弟弟消息比我靈通，他指著遠處的深山說，它已經被五個人包下來了，馬上就要開始采伐，我們村子里，將再也沒有雜木林了。這些樹要被砍下來，鋸成段，然后用拖拉機運到鄉(xiāng)里開的膠合板廠里，打成碎末，然后重新粘合，做成膠合板，賣給建材店。我們當時很生氣，兩人商量著要給省長、國家領導人寫信，控告村里人的毀林行為。雖然，五個人中，有一個人是我父親，有一個人是我伯伯?！　∪欢?，我們什么也做不了?；蛘哒f，我們什么也沒做，氣憤了一通，又接著上學去了。　　過幾天就開始修路了。路一修好，附近幾個村子所有的拖拉機都被征集，浙江、江西農村來的“客佬”，以及本地愿意靠干苦力掙現(xiàn)金的人，手持銳利的斧頭，啟動便利的油鋸，搭帳篷或者在村子里租房，進山砍樹。

媒體關注與評論

　　擁有l(wèi)．75億公頃森林的中國為什么是個沒有“大樹”的國家?環(huán)保作家馮永鋒在書給我們講了七八個故事，每個故事都是他環(huán)?？嗦弥械乃妓^所想，讀來讓人著急，也讓人憂傷?！　　G茶	新京報

編輯推薦

　　搜狐公司董事局主席 張朝陽、著名環(huán)保人士廖曉義等聯(lián)合推薦。二十一世紀中國版的《寂靜的春天》，中國環(huán)保創(chuàng)作史上的《文化苦旅》?！　≈袊F(xiàn)在幾乎沒有大樹，中國是個缺少大樹的國家、只有當中國處處大樹繁茂，大樹與大樹互相通聯(lián)，自然界處處生機盎然，中國的環(huán)保才算緩過最艱難的窒息期?！　≈袊骷覅f(xié)會2006年的總結報告中，第一次提到了“環(huán)境文學”的成就。小馮是我的師弟，希望他在中國環(huán)境文學史上能寫上濃重的一筆?！　　h(huán)保作家 徐剛　　中國山不像山，水不像水，是因為人不像人。一個沒有靈魂的民族不可能保護環(huán)境，一個不熱愛自然的民族也不可能搞好發(fā)展。馮永鋒的這本書，很清楚地指明了這一點?！　　h(huán)保人士、北京地球村環(huán)境文化中心主任 廖曉義　　是馮永鋒引誘我走進了普米族人居住的大山，是這座大山里的普米人讓我對大樹有了新的認識，這些新的認識將督促我讓更多的朋友和我一起，為留住我們這個地球上更多大山里更多的大樹做自己能做的事?！　　h(huán)保人士，綠家園志愿者召集人 汪永晨　　2008年，搜狐發(fā)布“綠色選擇”戰(zhàn)略。搜狐一直在幫助奧運“圣火”傳遞；馮永鋒們一直在宣傳的“生態(tài)保護精神”，也是中華民族的“圣火”，搜狐愿意全力傳遞?！　　押径戮种飨?張朝陽　　環(huán)境保護在中國是最艱難的事業(yè)。倡導環(huán)境保護的人和從事自然保護的人，大概都屬于“瀕危物種”?；拭魈柲芗瘓F愿意與他們一起作戰(zhàn)?！　　珖舜蟠?、皇明太陽能集團董事長 黃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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