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吉評傳

前言

俞曉群、陸灝和我，在將近二十年前就有過一次“三結(jié)義”。那時，我剛要“退居二線”，但是賊心不死，還想做事。更主要的，是多年的出版工作讓我結(jié)識許多名流，都是做文化的好資源。原單位的新領(lǐng)導(dǎo)不會不讓我再做點(diǎn)小事，但是，我知道，老一輩的領(lǐng)導(dǎo)是不希望我再做什么事的，我的愿望會讓新領(lǐng)導(dǎo)他們很為難。誰讓我在過去一些年里那么不會伺候老人家呢！這時我概括過自己的心情：出于愛的不愛和出于不愛的愛。我只能離開我鐘愛的原單位，同新結(jié)識的朋友們?nèi)ァ叭Y(jié)義”了。    完全沒有想到，封建社會里的自由結(jié)義形式竟然勝過我多年習(xí)慣的領(lǐng)導(dǎo)任命方式。我們的“三結(jié)義”居然越搞越熱火。沒有多少年，做出來的東西，無論質(zhì)與量，都讓我驚喜不已。舉例來說，先是《萬象》雜志；接著是《新世紀(jì)萬有文庫》，幾百本；后面來一個《書趣文叢》，六十來本……這些成績，都是我過去不能想象的。自然，這些書的問世，還得感謝許多參與其事的其他同事和朋友，恕我不一一列舉了。    那時“三結(jié)義”的“桃園”在沈陽的“遼教”。以后時過境遷，我們的劉備——俞曉群——遷出沈陽，于是，現(xiàn)在再次“三結(jié)義”，改在北京的“海豚”了。    出版社而名“海豚”，對我來說是個新鮮事兒。但我知道海豚愛天使的故事——“天使想給海豚一個吻，可是海太深了。海豚想給天使一個擁抱，可是天太高了………一天使，我如何才能得’到你愛的饋贈……’海豚痛苦地低鳴。”    現(xiàn)在，解決海豚痛苦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來自黃浦江邊的著名漁人——陸灝。陸灝結(jié)識天下那么多能寫善譯的天使，他們會一一給海豚以深愛，以宏文，讓海豚名副其實(shí)地成為一條出版江河中生活得最頑強(qiáng)的魚——俞曉群領(lǐng)導(dǎo)下的出版大魚。    我遙望海豚的勝利和成功，樂見俞曉群、陸灝兩位愉快的合作，特別是讀到大量我仰望和結(jié)識的天使們的懷著深愛的作品。我高興自己現(xiàn)在也還是“三結(jié)義”中的一員，雖然什么事也沒力氣做了。我今年七十九歲，能做的只是為人們講講故事，話話前塵。以后，可能連這也不行了。但是無礙，我不論在不在這世界，還是相信：二人同心，其利斷金，俞、陸的合作會有豐富的成果。遙祝普天下的天使們，多為這兩條來自祖國南北兩隅的海豚以熱情的支持！    二○一○年五月

內(nèi)容概要

　　本書為朱英誕晚年所著三種長篇隨筆之一(另兩部為《誠齋評傳》、《梅花依舊》)，寫成于1978年，后又于1981年作“后記”、1983年作
“后序”。對于李長吉之興趣，為朱氏之“白騎少年”時代即有之。數(shù)十年讀之、感之，遂有此《李長吉評傳(精)》生發(fā)焉。

書籍目錄

小引
自題《李長吉評傳》并序二首
一、怪麗的故鄉(xiāng)：昌谷山居
二、一幅減筆畫——苦吟者自畫像
三、長吉“歌詩”的來源
四、“鬼才”上
五、“鬼才”下
六、苦吟與晦澀
七、諷刺與同情
八、傳奇世界里的傳奇人物
后記
《李長吉評傳》后序

章節(jié)摘錄

長吉傲忽，也許是性格使然。    請看《幽閑鼓吹》：“李藩侍郎嘗綴李賀歌詩，為之集序未成。知賀有表兄與賀筆硯之舊，召之見，托以搜訪所遺。其人敬謝，且請日：‘某盡得其所為。亦見其多點(diǎn)竄者。請得所葺者視之，當(dāng)為改正?！罟?，并附之。彌年絕跡。李公怒，復(fù)召詰之。其人日：‘某與賀中外，自小同處，恨其傲忽，嘗思報之！所得兼舊有者，一時投于溷中矣?！罟笈?！叱出之。嗟恨良久。故賀篇什流傳者少?！?   這個傳說，也許并非完全是造謠。若末一語卻也可見其不足盡信處。1771DO《唐書·藝文志》：《李賀集五卷》?！端问贰に囄闹尽罚骸独钯R集五卷》?！段墨I(xiàn)通考》：《李長吉四卷》，外集一卷。并無不同，本無可疑。李賀是著名的苦吟者，即使他年輕才富，苦吟詩人所寫也本不會很多；況又早死，位卑性狂，并與其時黨爭略無關(guān)系；所作詩即有遺佚，也不會是大量的，甚或正部頭的。報復(fù)說殊不足信。    長吉體質(zhì)“細(xì)瘦”或“纖瘦”，又是“通眉”、“長指爪”，貌與人殊，如此；長吉自道亦有云：    日夕著書罷，驚霜落素絲；    鏡中聊自笑，詎是南山期！    長吉的外部生活的一部分，這是大家所熟知的：    恒從小奚奴，騎距驢，背一古破錦囊，遇有所得，即書投囊中。及暮歸，太夫人使婢受囊出之；見所書多，輒日：“是兒要當(dāng)嘔出心乃已爾！”上燈，與食。    長吉從婢取書，研墨，疊紙，足成之。投他囊中。非大醉及吊喪日，率如此。過亦不復(fù)省。    王楊輩時復(fù)來探取寫去。    長吉往往獨(dú)騎，往還京洛，所至或時有著，隨棄之。故沈子明家所余四卷而已。    ——李商隱《李長吉小傳》    這樣一種任性自由狀況，既然大半得之“王氏姊”口中，則別無責(zé)怪貶低意；或者那類負(fù)性的失實(shí)之傳聞，恐怕也正是由此演繹而成，也未可知。何信何疑，并不難索解吧？    從母親的“太息”里，我們也可以猜想得出：苦吟者長吉正是一個在溺愛中成長起來的孩子。    咽咽學(xué)楚吟，病骨傷幽素；    秋姿白發(fā)生，木葉啼風(fēng)雨。    長吉的“病骨”無疑是雙重的，既是精神上的，也是肉體上的。    隴西長吉摧頹客，酒闌感覺中區(qū)窄；    葛衣斷碎趙城秋，吟詩一夜東方白。習(xí)慣于如此賢張的“疾書”之風(fēng)里度日過活，這稱“龐眉書客”的少年詩人年未及三十，早熟又早衰便更不難解釋了。    長吉家有小奚奴，有婢女，他當(dāng)然是一個貴公子；但一面又是“憔悴如芻狗”(《贈陳商》)的自卑者；其結(jié)果則是：    非君唱樂府，    誰識怨秋深？而“秋室之中無俗聲”：這就是苦吟者長吉形神俱似的最美好的自畫像了。    關(guān)于“苦吟”，下面將另論。這里要補(bǔ)足的是“龐眉人苦吟”，長吉每自覺其“苦吟”，不但難能可貴，這也正是長吉自畫像的基礎(chǔ)。    長吉與另一位名副其實(shí)的貴公子曹植相較，曹植云：“中和誠可經(jīng)”(《又贈丁儀、王粲》)，“中和”這不僅是長吉所不知不識者，也是無勖勉之者。長吉所缺少的就是“中和”。他個人和他經(jīng)歷的時代都與“中和誠可經(jīng)”的精神迥不相謀。    長吉既深愛古樂府的體制，故不務(wù)陳言。舉一個例來看：《許公子鄭姬歌》有句云：“古堤大柳煙中翠”，我們也許感到太不習(xí)慣了，何以不作“大堤古柳”呢？在長吉的天真眼界里，似乎不發(fā)生任何問題，“煙中翠”就是“古堤大柳”，本來無庸那么“分明”也。我們平日常是不愿意多費(fèi)一點(diǎn)力氣，只愿享受現(xiàn)成詞語，如此這般，而已。一個苦吟詩人有兩重心愿：一、他十分重視語言文字，二、他不為習(xí)氣所束縛。寫到此，我想到姚本凡例有一句話是：“后人注之，不過詮句釋字，皆以昌谷詩作說文耳！至依文生解者，萬不得一。”是的，元裕之說得不錯：“文章出苦心，誰以苦心為？正有苦心人，舉世幾人知？工文與工詩，大似國手棋。國手雖漫應(yīng)，一著存一機(jī)；不從著著看，何異管中窺？文須字字作．亦要字字讀；咀嚼有余味，百過良未足。功夫到方圓，言語通眷屬；只許曠與夔，聞弦知雅曲。今人誦文字，十行夸一目。閼顫失香臭，瞀視紛紅綠；毫厘不相照，覿面楚與蜀。莫訝荊山前，時聞刖人哭！”(《與張仲杰郎中論文》)這可以視為要詩人深通“許鄭之學(xué)”的先聲了。但用在長吉歌詩上，也可也不可。長吉不曾尋覓走上“學(xué)人之詩”的途徑，但長吉做著樂府詩，必須通韻律。    長吉《七月》：    好花生木末，衰蕙愁空園。講求聲調(diào)的清趙秋谷注日：“第三字不平，則律句矣”。評論家潘四農(nóng)說：“李賀此詩參用齊、梁，不盡合調(diào)，惟此句得法。故趙氏特注此句以明之?！贝朔N甘苦，長吉所及嘗，是無疑的！    然而，實(shí)際上，我們當(dāng)然不復(fù)流為以昌谷詩作說文的地步，長吉才情，難得本不在字面，也不在內(nèi)容，而在詩的實(shí)質(zhì)的神異處，迥然不同凡響。我們必須實(shí)學(xué)求是。唐末，陸龜蒙《書李賀小傳后》：    吾聞淫畋漁者，謂之暴天物。天物既不可暴，又可抉趟刻削，露其情狀乎？使自萌卵至于槁死，不能隱伏，天能不致罰耶？    長吉夭，東野窮，玉駱生官不掛朝籍而死：正坐是哉！正坐是哉！P16-21

后記

陶淵明《九日閑居》：“往燕無遺影，來雁有余聲”，讀之，啟發(fā)我想到自己，無論如何，我也要遺留下點(diǎn)什么，雖未能及雁聲那么美妙，也沒有什么，總之，留一點(diǎn)事物吧。否則，讀書、生存始終無非自私太甚了！    丙丁間，我曾經(jīng)同意毀棄了三十來年所積累的資料，特別是關(guān)于古代文明史的，恐怕堪稱“粒粒皆辛苦”地得來的，完全毀棄了。今剩余者，劫灰而已。死灰復(fù)燃，有幾星星呢？追佚也難以拼湊了。沒有花兒，只剩下無可奈何了。    這里還殘存的是：一、校訂本《韋蘇州集》、《梅花草堂筆談選錄》(名未定，全系關(guān)于疾病的。)、《苦吟詩人李賀》，這后者，我想到叫它去見見世面，那是無可無不可的。今全稿已清繕，現(xiàn)在還有寫幾句多余的話，錄如下：    張炎在《詞源》里寫道：“吳夢窗詞如七寶樓臺，眩人眼目，拆碎下來，不成片段?！边@個說法，恐原出諸偶然談笑間，流傳下來，卻很有名。實(shí)際上籠罩了許多評論家和尋常讀者。清陳亦峰云：“此論亦予所未解。竊謂‘七寶樓臺拆碎不成片段’，以詩而論，如太白‘牛渚西江夜’一篇，卻合此境。調(diào)惟東坡《水調(diào)歌頭》近之?！庇秩珩T夢華云：“《提要》云：‘天份不及周邦彥，而研錸之功則過之。詞家之有文英，如詩家之有李商隱’。予則謂商隱學(xué)老杜，亦如文英之學(xué)清真也。”于此可下一轉(zhuǎn)語，也可見張叔夏的說法是沒頭沒腦的，極少準(zhǔn)確性，絕不可從信言。    我的私見是，“七寶樓臺”幾可替換“白玉樓”，若移贈李賀，似更覺相宜。不過，我應(yīng)趕緊補(bǔ)足一句：我還要問問：何以要拆碎下來呢？    明張宗子《雷峰西照》詩：“殘塔臨湖岸，頹然一醉翁。奇情在瓦礫，何必藉人工?！崩追逅俏骱?，成為“殘塔”是有意思的事。而像“七寶樓臺”與“白玉樓”，便都與殘象的雅致毫無相通之處了！它們是夢，其“奇情”便不會是現(xiàn)在“瓦礫”上面。    “七寶樓臺”是建筑成功的。如果你認(rèn)為建筑材料本身不如，要不得，建筑來源并不限于材料，而且這是另一回事；怎么能夠魯莽滅裂的對待呢！鄙意，整個的自然界，包括人類的一切，乃是“七寶樓臺”，而李賀作詩，則正是先已來拆碎它，然后再建筑詩的。  謂予不信，請試讀“白騎少年”的詩。    一九八三年，六月三日，朱青榆    于北京襟西精舍

編輯推薦

朱英誕(1913.4.10～1983.12.27)，本名仁健，字豈夢，筆名有朱石箋、莊損衣、杞人、琯朗、凈子等，生于天津。他是朱熹的后裔，他的父親朱紹谷擅長詩詞，少時享有“神童”之譽(yù)。    《李長吉評傳(精)》為朱英誕晚年所著三種長篇隨筆之一(另兩部為《誠齋評傳》、《梅花依舊》)，寫成于1978年，后又于1981年作“后記”、1983年作 “后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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