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時間:2008-9 出版社:海南出版社 作者:方方 頁數(shù):6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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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這本自選集收入的是我寫作近三十年以來相當(dāng)主要的一些作品?! ∑渲幸灾衅≌f為最多。平常我最愛寫的也是中篇小說,因為寫得比較多,以致給讀者留下深刻印象的都是它們。這就讓我的短篇小說十分委屈。其實我的好幾篇短篇小說都是我自己特別喜歡的。當(dāng)年的選刊們因為經(jīng)常選我的中篇,見我的短篇,便一律放棄轉(zhuǎn)載。有一次一個編輯跟我說,因為剛選過你的一個中篇,所以他們不肯再選你這個短篇。這篇小說這么好,真可惜呀。 是可惜,但卻沒辦法。所以大量的讀者沒有機(jī)會讀到我的這些作品。在這里,我把我自己喜歡的這些短篇都收了進(jìn)來。我在選編的時候,又一次閱讀它們,我相信它們能歷經(jīng)時間的考驗?! ∵@部自選集中最大量的當(dāng)然還是我的中篇。我格外喜歡中篇小說這種形式,甚至有點入迷。因為它特別適合我這種性格的人來寫。寫短篇常常會覺得不過癮,似乎正寫在興頭上,突然就寫完了。就好像吃一道好酒席,吃了一半就被人強(qiáng)行拉走似的。而寫長篇則需要太多的耐心。生活中總會有干擾,一干擾,幾天定不下心來。結(jié)果寫作的時間便總是被拉得很長,一直拉到自己都不耐煩為止。唯有中篇,寫到我自己想要收手或是恰有外界騷擾時,正好寫完。更兼它篇幅不大,答應(yīng)編輯的稿債,也比較容易還。最多咬咬牙,半個月完成一篇時間也足夠。如此這般,大量地寫中篇小說就成了我的自然而然?! ∷?,這部自選集篇幅最多的便是我的中篇小說?! ‖F(xiàn)在的寫作于我來說,如同每日的生活必需。隔上一陣,如果什么都不寫,便會不自在,心里的空虛便像春天的草一樣瘋長。經(jīng)常我也并非都是在寫小說,有時候隨手寫上一點感想,也很舒服。特別有了博客之后,漫不經(jīng)心地隨心所欲地在博客上自話自說一番,或是將舊作翻撿出來重新看過,貼出來給大家看,也蠻來勁。這一切,其實都成為了一種生活方式。是屬于我自己的生活方式。
內(nèi)容概要
《方方自選集》是著名作家方方自寫描述的自己?,F(xiàn)在的習(xí)作的生活必需。隔上一陣,如果什么都不寫,便會不自在,心里的空虛便像春天的草一樣瘋長。
作者簡介
方方,原名汪芳。原籍江西彭澤縣,生于南京。1957年隨父母遷至武漢。 1974年高中畢業(yè),做了四年裝卸工?! ?978年考入武漢大學(xué)中文系。畢業(yè)后到湖北電視臺任編輯,19891年調(diào)作協(xié)湖北分會從事專業(yè)創(chuàng)作。曾任《今日名流》雜志總編輯,在2007年當(dāng)選為湖北省作協(xié)主席?! ∫殉霭嫘≌f、散文集60多部,著重描寫 底層人物的生存狀況,善于刻畫卑瑣丑陋的病 態(tài)人生,以冷峻的眼光剖析人性的弱點,探索 生命的本真意義。語氣中常透露著一種冷嘲和 尖刻,在簡潔明快、舒暢淋漓的敘述中蘊(yùn)含著 敏銳的洞察力和深邃的人生思考。
書籍目錄
自序短篇小說幸福之人/3言午/12金中/22禾呈/32紙婚年/41兇案/48推測幾種/57哪里來哪里去/65中篇小說閑聊宦子塌/79風(fēng)景/138白夢/184白霧/222白駒/253在我的開始是我的結(jié)束/289暗示/326過程/353有愛無愛都銘心刻骨/385樹樹皆秋色/427武昌城/466萬箭穿心/54l散文隨筆女人的字女人的書/607漢口消失的游戲/610人倚松門——陳三立和他的松門別墅/619在麗江看街看雨看人/625惡之花——關(guān)于租界/630吃的快樂/638有些人總也難忘/647人生都是小事/654附錄方方主要著作出版年表(2001~2007)
章節(jié)摘錄
言午從監(jiān)獄里放出來便接過老婆手里的垃圾車。垃圾車是用大紅漆抹過的,很是鮮亮。言午第一眼見它便猛然一陣心驚肉跳,第二眼他就使自己習(xí)慣了。言午在大獄里呆了13年。時光漫漫,他在里面也不知道悟出了什么,以至于他走出那架藍(lán)錚錚的大鐵門時臉上竟看不出有甚晦氣。游移不定的目光倒仿佛比誰都輕松自在?! ⊙晕绲睦掀耪f:“看你這神氣好像在里頭有了相好似的?!薄 ⊙晕缧α诵?,沒說話。他老婆等他13年等出這么一個落拓的他,卻還像13年前一樣的“醋”?! ⊙晕缫褟拇髽抢锇岬搅搜厮奚釃鷫由w的一間平房里。這是他入獄后的第一年中,機(jī)關(guān)專為安置他老婆給蓋的。平房單磚薄頂,陰暗潮濕,但比竟可以居住。言午的老婆就是在這里添了垃圾車和一系列清潔衛(wèi)生的工具?! ⊙晕绲睦掀旁谘晕绯霆z前就告訴言午,將來她養(yǎng)活他,他盡可以在家看書寫文章作學(xué)問什么的?! ⊙晕缋淅湟恍Γf:“我這輩子什么時候要你養(yǎng)過?” 一句話使言午的老婆無言以對。言午的老婆自打從她娘家的小書店嫁出來后,就沒有掙過一分錢,直到言午入獄。言午是個強(qiáng)悍的人,至少言午老婆一直這么想?! ⊙晕绲男蜗笫购芏嗳藝樍艘惶?,也使很多的人感到尷尬,而使更多的人羞愧不已?! ⊙晕绲谝淮卧谒奚釁^(qū)露面就感覺到了這一點。那之后,他便每天上下班時將垃圾車停在路口,好似迎接和歡送那些步履匆匆的上班族?! ⊙晕缬肋h(yuǎn)穿著那件深褐色的中山裝。言午這件深褐的中山裝已經(jīng)很破舊了,尤其袖口,布絲筋筋拉拉地纏了一大堆。風(fēng)一吹,在太陽光下飄飄然煞是矚目。言午的老婆都說為他縫補(bǔ)。言午總是淡淡地說一句:“你懂個屁?!薄 ⊙晕缦?,還有什么好縫頭呢?而且,縫不縫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但凡人多熱鬧時,言午在路口便極其夸大了自己委瑣、卑微和下賤。他有時伏在車幫上貪婪地翻扒拉垃圾中可以賣錢的廢紙酒瓶系列,又有時走入路中,在來去匆匆的行人腳下拾取煙頭之類。言午有一次拾煙頭竟拾到了研究室主任腳下了,好是主任剛?cè)酉碌囊唤兀€燃著。言午撿起來放到嘴里使勁地吸了幾口,而后追趕上去,帶著極濃的討好之意連聲地說:“謝謝主任,謝謝主任!”主任先是嚇了一跳,定睛看了言午幾秒,兩頰立即赤紅赤紅,逃也似的離開了,便頗有落荒之態(tài)?! ⊙晕缒翘旌苡淇欤聿蜁r還破例喝了一點酒。 言午的老婆是個很賢惠也很能干的人。她在言午回來前夕將那小平房精心地隔成了兩間。分割房間的材料是布。言午的老婆自然沒有經(jīng)濟(jì)能力去添置如墻那么大面積的布,但她卻能創(chuàng)造。她將她從垃圾里拾來的碎布洗干凈后,一塊塊地拼縫。想來言午的老婆是個頗有藝術(shù)氣質(zhì)的人。她意將那千百塊垃圾布拼成了圖案。扯開后,如一隔現(xiàn)代感極強(qiáng)的裝飾簾布。宿舍區(qū)里一個學(xué)美術(shù)的大學(xué)生聞之后曾專門去看了一下,看后說言午老婆色彩感好極了。 其實很少有人知道,言午的老婆在嫁給言午前正是學(xué)藝術(shù)的,只是婚后言午不愿叫她繼續(xù)深造,她才一條心做了家庭婦女?! ⊙晕绲睦掀旁诓己熤鬄檠晕鐪?zhǔn)備了一個盡可能考究的書房。書和書架是言午以前的。皮椅的皮早被人弄破了,言午的老婆又很精心地用皮革重新包了起來,包好后仿佛是市面上根本都買不到的流行款式。筆筒里,言午的老婆照老習(xí)慣插上了削得尖尖的各式鉛筆。細(xì)心如微的言午老婆估計言午的鋼筆一定沒有了,又將言午當(dāng)初送給她的那支派克金筆也插在筆筒里。言午的老婆外表業(yè)已粗糙衰老成一個倒垃圾的婆子,可內(nèi)心依然娟秀細(xì)膩如故。言午的老婆有病,沒能生下一男半女,這使她對言午有一種深刻的內(nèi)疚,這內(nèi)疚隨時間而演變成一種堅定不渝的忠誠和死心塌地的愛。 但言午的老婆覺得自己一輩子都理解不了言午。 言午對自己能有如此書房還是感到很愜意的。言午倒完垃圾回來便呆坐在書房里,卻從來不看一本書,甚至連立在他的書架前重新翻閱或瀏覽的意思都沒有。言午永遠(yuǎn)是靠在他的皮椅上,兩眼直直地望著天花板,翹著二郎腿時而晃上幾晃?! ⊙晕绲睦掀懦跏家詾檠晕缛绱诉@般是痛苦到至極又若沒了痛苦的表現(xiàn),后又覺得不是。言午的眼睛有時會在突然間炯炯地發(fā)出光來。好時候言午的神情給人一種可怕之感?! ⊙晕绲睦掀旁诤瞄L時間里預(yù)感著會發(fā)生什么事,心里惴惴的,無一日安神。但事實證明她多慮了。言午或她的家庭,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言午每日極其有規(guī)律地出門,又極其守時的返回,如一架機(jī)器。甚至不辭辛苦地為她撿回來很多可以換錢的垃圾。 只是關(guān)上家門后,言午則一如往昔地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晚間洗腳也一如往昔地由言午老婆蹲下去侍候?! ⊙晕绲睦掀胖灰晕鐩]有外遇,替他做牛做馬都行。言午每天拉車出門時,她總忘不了叮囑一句曾經(jīng)叮囑過多年的話:“在外面不要盯著女人看哦?”此外還增補(bǔ)了一句新的:“現(xiàn)在的女人比以前浪多了,你沒經(jīng)驗,要小心她們勾引你呵。” 言午每聽此語都覺得好笑。來勾引他這個倒垃圾老頭兒的除非是個精神病患者。言午同時又從老婆的話里感到一點驚訝,他在這世界上居然還有一個女人癡心地喜歡著他?! ⊙晕绲娜兆泳瓦@么地過了下去,仿佛靜如死水。無論是見了他嚇一跳的人還是見了他尷尬以及羞愧的人,自然都在他背后議論他。有說他可惜了,也有說他沉淪了,更有說他自我糟踐。無論議論是怎樣的,這些議論者大多不敢直視他,更不敢上前搭話,噓長嘆短。見了言午,或繞行或加快步子或佯裝未見,個個臉上皆掛副不自在的神情?! ]有人為言午提出申訴。言午自己也沒去?! ⊙芯渴抑魅蔚膬鹤佑幸惶煸诩依锓喤f照相簿時,一張照片飄在了地上。他撿起來隨意看了一下,見到后面龍飛鳳舞地寫著一行字:“這就是言午大博士!”“大博士”三個字寫得極其花哨。 研究室主任的兒子說:“這人好狂。” 他媽說:“再狂還不就是個倒垃圾的?” 兒子有些吃驚又有些不明白:“你說什么?” 研究室主任奪過照片藏自己的口袋,鐵青著臉斥著他的老婆:“提他干什么?”然后又鐵青著臉踱到窗口,下意識地朝外看?! ⊙晕缒且豢陶跇翘菘诘睦淅锎殓P著垃圾。 研究室主任的兒子立即跳了起來,驚叫道:“是他?是他!” 這個年輕人從即天起便試圖接近言午。他是學(xué)歷史的,剛大學(xué)研究生院畢業(yè)?! ⊙芯渴抑魅蔚膬鹤咏o言午的第一張笑臉時,言午就感覺到了什么。他起先不知道這個年輕人是誰,后來聽年輕人自報家門后,言午方有了幾分熱情。尤其得知年輕人并非受其父親旨意而是自己想要認(rèn)為言午時,言午熱情就更高了些?! ⊙晕绾脱芯渴抑魅蔚膬鹤咏煌鷣碛?,有時,言午還邀請他到家里喝酒。這個年輕人對言午的談吐和言午雅致的書房著了迷,為此更加的心里疑惑言午這個人如何這般地生存。在家里的飯桌上,他越來越多地談到了言午,關(guān)于言午的一切總是包圍著整個飯桌,就仿佛言午成了他家的一道菜。 研究室主任和他老婆對言午此番作法心驚肉跳,他們實在想象不出言午到底打算干什么?! ±掀耪f:“那家伙會不會用毒藥害死兒子?” 研究室主任說:“不會吧……?”可他心里想起一些往事,又一陣陣犯怵,自思怕也難說哩。 研究室主任叫兒子不要理言午,兒子卻不吃他那一套,反詰相問:“為什么?你怎么好像有些怕他?難道他能吃掉我?” 這個做父親的人啞口無言。想告訴他的兒子或許他真能吃掉你,可又因心里發(fā)虛得無力開這個口,于是終未說出來。 研究主任開始失眠?! ⊙晕缑刻煸诼房谝姷窖芯渴抑魅稳找股窠?jīng)緊張得有些變形的面孔,便感到幾分可笑。 年輕人有一天在同言午聊得投機(jī)時,忽而問:“你跟我父親有什么關(guān)系?我總覺得你們倆之間有種微妙的東西。” 言午從未有故弄玄虛的習(xí)慣,他淡淡地說:“你父親原先是我的助手,是我的下級,他崇拜過我。后來又把我送進(jìn)了監(jiān)獄,就這么簡單?!薄 ⊙芯渴抑魅蔚膬鹤硬挥蓮埓罅俗臁Kf:“這中間發(fā)生了什么事?可不可以告訴我?” 言午說:“沒什么不可以的。” 言午的老婆插嘴說:“算了,過去的事就別提了?!比缓螅脺鼐茐貫樗麄儨亓藴鼐?。這酒是研究室主任的獨生子帶來的。 言午說:“他是學(xué)歷史的,應(yīng)該懂得歷史是什么?!薄 ∨吮銢]說話了?! ⊙晕缯f:“1967年,你幾歲?” 研究室主任的兒子說:“5歲了?!薄 ⊙晕鐕@說:“太小了?!比缓蟊愎?jié)省了些語言,將一個故事說了個大概?! ⊙晕绲穆曇艉苁婢徍軓娜?,仿佛敘述一個別人的經(jīng)歷?! ∧贻p人的故事的發(fā)展中臉色變得蒼白如紙。他過去同言午說話時多少帶有一點居高臨下的感傾刻消失殆盡。他有些膽怯地說:“這么說打死柳子悅的是我父親,而他卻誣陷了你?” 言午說:“我沒有見你父親打死他。你父親只是用一個熱水瓶砸了柳悅的腦袋。柳子悅死沒死我沒仔細(xì)看。我只知道他后來不見了?!薄 ∧贻p人說:“我父親為什么要誣陷你呢?他照直說不行嗎?” 言午說:“柳子悅那一派的人硬說是我們這派打死了他。又將他的尸體扔進(jìn)了長江。他們揚(yáng)言要打死我們這派五個人來抵一個柳子悅?!薄 ⊙芯渴抑魅蔚膬鹤诱f:“我父親是五個之一?” 言午點點頭?! 澳隳??” “也是?!薄 坝谑俏腋赣H便站出來指證你是兇手?” 言午說:“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表述的,只知道一天晚上,有人來抓我。后來便天天批判我,說我是個殺人兇手。我怎么辯解也沒用。因為你父親揭發(fā)批判中說他親眼看見我動的手。并且說他當(dāng)時很害怕,立即告訴了其它幾個人。那幾個人也是我們一派的,居然都作了證。” “你不會反過來指責(zé)我父親嗎?” 言午說:“我和柳子悅在學(xué)術(shù)上是死對頭,多少年不和,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抓住他后,我在言詞上狠狠地刺傷過他,但卻沒動手。你想會有人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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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放牛雖出盡洋相,但書生的能耐不在放牛。書生能做無數(shù)遠(yuǎn)遠(yuǎn)復(fù)雜于放牛的事。比方著書立說,比方設(shè)計大壩,等等。所以,最好的法子還是讓會放牛的去放牛,讓書生去做他能做的事情?! ∨说穆敾?、靈秀和她們的寬容、堅忍,實在是男人們所無法相比的。她們哪怕苦到盡頭,悲到極處,也仍然能設(shè)法使自己的精神得到解脫,使自己的情緒得到疏導(dǎo),使自己的心態(tài)趨于平衡?! ∮暌膊黄诙?。浮塵被手撲滅了。氣溫被撲低了。行人也被撲出老遠(yuǎn)。這時候撐著雨傘襄著披肩,去冷僻的小巷走走,只需凡步就走出別樣意味。五彩的石板路濕漉漉的有些打滑。流水的聲音很清晰,甚至水邊花朵開放的聲音都能聽見?! τ谖襾碚f,寫作最初的開始,便是閱讀。是閱讀讓我熱愛寫作。轉(zhuǎn)眼之間,竟也寫了近三十年,把一個熱血青年的我,寫成了一個頭發(fā)斑每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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